一時間屋內衆人垂下眼瞼,遮掩住各自的心思。
“不太好。”
老夫人道:“人老了,就喜歡看年輕一輩兒的面孔。寄哥兒既然回京了,便回府住吧。你的院子你母親日日派人掃撒,乾淨着呢。”
原本低頭瞧手上翡翠戒指的申氏聞言道:“是啊,寄哥兒,你不在這些年,母親可是日日都想着你。”
她說着欣慰笑了聲,“如今看你喜歡母親爲你挑選的錦春……哦不,現在應該是幼棠了。真是個好名字。母親現在看你們琴瑟和鳴也可放心了,等你們生下孩子,母親親自給你們看,定然養得精細。”
“幼棠,”她目光落在宋幼棠身上,“寄哥兒如此寵愛,你可得加把勁兒啊了。”
一幅慈母催促後輩開枝散葉的溫馨畫面。
只可惜,宋幼棠只是個通房。
若她是高寄正妻這才顯得正常。此時申氏這番話說完,屋內衆人看宋幼棠和高寄的眼神變得很微妙,其中不乏嘲弄之意。
高寄自己便是通房所出,所以現在寵愛一個通房也是有緣由的?
她們因此低看高寄幾分。
另一邊牀榻上的老夫人聞言嫌惡皺眉,申氏是順着高寄的心思說,可老夫人越發討厭宋幼棠與高寄了。
一個通房之子,一個丫鬟出身,兩個人都上不得檯面!
目光掠過屋內衆人目光,她覺得頓覺羞窘難忍。
正欲發作,卻觸及申氏的目光……
老夫人想到她的大計,生生壓下怒火,別過臉去不再看高寄與宋幼棠。
申氏又是一番勸說高寄回府居住,又是讓宋幼棠坐到她旁邊來,拉着她的手宛若慈母一般同她閒話家常。
宋幼棠乖巧回話,中規中矩叫她挑不出錯處來。
在她說話時高舒音一直觀察着她,過了一會兒她衝一旁生悶氣的申明蕊招手。
申明蕊過去高舒音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申明蕊氣得面色發白,一跺腳道:“表妹你也幫着她!”
高舒音輕笑一聲,又低頭與她說了句什麼申明蕊才怒氣消散。
又坐了片刻,宣平侯回來了。
他着家常衣裳,但因他習武的原因,人長得孔武有力,便是已至中年也顯得威武強壯,一進來便令人感覺到一股威壓。
宋幼棠起身同高寄行禮,宣平侯淡淡掃過高寄肩上中劍的位置,似想說什麼,但他忍住並不理會兩人而是越過他們走向老夫人。
見兒子來了,老夫人喜得不行,但還是佯裝不適皺着眉頭道:“你可來了,再不來,我都要被氣死了。”
“母親怎麼了,誰敢讓您不痛快,兒子就收拾誰。”
“寄哥兒可記恨我們讓他少時離府,現在都不肯回來呢,我這個做祖母了,這把年紀了,就愛看這些小輩兒,可寄哥兒……”
宣平侯聞言皺眉,轉頭對高寄冷冷道:“怎麼?在祖母面前還不知道恭順?真要再……”
他及時收口,轉而道:“既然你祖母掛念你,你就回來。不想住原來的院子就換個院子住,明日便搬回來。”
宋幼棠略思忖,正與開口,高寄已道:“還是溶月院。”
宣平侯皺眉,但沒再說什麼。
一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眨眼便至用午膳時間,今日全部人都在福壽堂用午膳。
高舒音笑着靠在老夫人懷裏道:“今日託大哥哥的福才能喫祖母一頓,平日裏孫女想喫一頓祖母的飯食還得磨上許久呢!”
一番俏皮話將老夫人逗得眉開眼笑,直喚她:小皮猴兒!
落座時宋幼棠看着高寄旁邊的空位心中警惕驟生,原本欲過去坐下的打算被掐滅。
她退到高寄身後,規規矩矩的做她的通房丫頭。
申氏、高舒音和高舒月裝作不在意的掃她一眼,又與旁邊人說說笑笑。
宋幼棠看到幾人目光,心中一鬆,果然是個陷阱!
媽媽們看到府中她與高寄同桌而食,今日留他們用膳故意給她留個位置讓她按着習慣落座,便正好抓她的錯處。
若今日當着衆人的面責罰她,高寄必定會護着她,到時候又要傳成高寄一回府便爲一個通房頂撞長輩……那她和高寄的讓步就沒用了。
她思索間看見高寄背過手,手在後腰處張開。
宋幼棠心中一暖,上前一步,將自己的手悄悄放在他掌心。
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又一根根的摩挲着她的玉指。
這點小動作將兩人的心緊緊的連在一處。
宋幼棠沒坐下,這個位置便空着,顯得有些突兀。
正欲動筷,高寄不知怎麼碰到了酒盞,倒滿了的酒就這麼澆在空凳子上。
宋幼棠上前將凳子搬開交由伺候用膳的丫鬟搬下去處理。
申氏眸光微閃,將兩人的此番動作收入眼中。
一頓午膳倒是喫得風平浪靜。
“今日高興,一起去園子裏逛逛,賞賞景。”
老夫人喫飯道。
高寄卻是起身道:“突然想起今日與人約了事,還有大半個時辰便到約定時辰了,我便先告辭了。”
“寄哥兒既然有事要走便走吧,”申氏滿眼慈愛的看着宋幼棠道:“幼棠留下吧,三年未見了,母親想得緊。”
“怕是不行。”
高寄道:“棠棠須隨我同去。”
“她去做什麼?大男人們談事兒她去當陪襯?”
宣平侯不悅道:“她是房裏的通房,如此作爲,恐失自己顏面。”
“等請道長看過吉日後,我便與棠棠一起搬回來,回來之前會知會您一聲。”
說完他對宋幼棠使個眼神,宋幼棠對着諸位主子行禮後跟在高寄的身後疾步離開。
宣平侯看着高寄離去,看他動作原本欲起身,但又忍住。
申氏將一切收入眼底,她端起酒杯飲盡一杯酒,嘴角浮起一抹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