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錦珠父女也帶着小王爺來了,宮中觀禮官也下了馬車,只等着樂器一響,高瀾踏着大紅毯從宣平侯的手中接過世子印璽便算禮成。
可誰也沒想到高瀾一大早就出門了。
並且他還領了一道差事。
他自請前去梁洲治疫病。
高瀾是身着官服帶着令他治疫病的聖旨回府的。
他下馬後直奔今日接印璽的院子,當着滿院賓客的面對宣平侯和申氏下跪道:“兒今日不能接受印璽。”
申氏腳步微微軟。
“你這孩子,是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申氏這些年做過太多虧心事了,此刻已經在腦海中回憶是哪樁哪件被人抖落出來。
高瀾這個孩子最是孝順,但腦子也最是軸,性子倔得像是牛一般。
不待高瀾回答,她又道:“今日是你的大日子,有什麼等禮成,接過印璽再說好不好?”
她聲音軟又低,幾乎帶着絲絲哀求。
之前母子倆不歡而散之後他們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說過話。
對於申氏來說,這般跟高瀾說話已經算是服軟認輸了。
但高瀾只是將聖旨舉過頭頂道:“兒接了梁洲治疫病的差事,陛下特許兒子回府向雙親道別。”
“梁洲疫病?”
申氏聞言幾乎暈厥,幸虧宣平侯扶她一把。
“那是什麼地方,你怎麼能去?”
她幾乎失聲叫出來。
她唯一的兒子,心頭肉,怎麼能去疫病之地!
宣平侯卻道:“你既做好選擇,那便去吧。保重自身,你母親,在家等你歸來。”
“侯爺!”
申氏慌亂之下抓着他的手道:“你怎麼能讓他去?他纔多大?長朗還是個孩子,他如何能治得了疫病?”
“您去跟陛下說說,派其他人去,要不然,您去也好過長朗去啊。”
“夫人。”
田媽媽急得扯她衣袖。
才說了疫病之地二公子不能去,轉瞬便讓侯爺去,這不是心裏只有兒子沒有夫君?
“胡鬧!”
宣平侯府對高瀾道:“如此方纔像我的兒子,你只管去!”
他擡手拍拍高瀾的肩道:“安全歸來。”
而後他湊近他低聲道:“昌平郡主也在,你去同她道個別。”
高瀾點頭而後三磕頭拜別雙親離去。
離去之前他搜尋到魏錦珠,雙目對視魏錦珠會意丟下父親與幼弟跟在高瀾的身後往旁邊的園子而去。
“二公子。”
魏錦珠平復呼吸上前呼喚到。
“郡主。”
高瀾依禮行禮。
魏錦珠見狀笑道:“我們都快成夫妻了,二公子還這麼多禮。”
高瀾聞言臉上涌上愧色道:“對不住郡主了,我要去一趟梁洲……”
“二公子既想去,那便去。我在京師等二公子得勝歸來。”
魏錦珠也是個長相上佳的美人兒,這麼溫柔甜美的笑着令高瀾微微失神。
與申氏鬧僵之後高瀾很少跟人吐露心聲,但面對如此善解人意的魏錦珠,他忍不住開口道:“世子之位,我想等我治理完疫病再回來承。”
“治理雪災,是仰仗我父親之力。入朝立功,也因諸位同僚看在我父親面上將功勞悉數讓我。我其實,沒有靠自己做成過什麼。”
“二公子……”
“郡主不必安慰,最清楚自己能力的素來只有自己。”
“其實說來,宣平侯府最有資格承襲世子之位的,是我的長兄高寄。”
魏錦珠眸中閃過一絲訝色。
申氏與高寄水火不容,高瀾竟還能誇讚高寄,還能冒險救宋幼棠性命。
“他被送至幽州,身臨絕地,卻毅然投軍,病弱之身爲三軍軍師立下累累戰功,入京封官……”
高瀾說着眼中閃爍着異樣光彩。
“人人唾棄他的出身,因爲他的生母而質疑他的功勞,猜疑他的忠心。朝臣都不看好太子,人人自保,就連父親都因忌憚顏如海而不敢對太子援手時,他再次於絕境立下功勞並且堅定的站到太子身後,成爲如今太子最大的倚仗。”
“他查賑災銀案,爲百姓伸冤,險些被殺於長街……”
“我的兄長高寄,他多謀善斷,雖是文臣卻勇猛無雙,敢與天下爲敵,不畏強權……這樣的人,才堪爲我父親的兒子,爲宣平侯府的世子。”
“我母親雖與他劃地爲敵,他也不喜歡我,但我從心底是敬佩他,並且也在很多個黑夜裏希望自己能成爲他一般的人。”
“郡主。”
高瀾失笑道:“高瀾,是我從小就想超越的人。”
在高瀾的記憶中,母親申氏總是在他耳邊說,他一定不能被那個庶子比下去。
高瀾練一套劍法,他就要練兩套。
高瀾讀一本書,他就要讀兩本書,高瀾寫一篇字,他就要寫兩篇……
母親不允許他輸給他。
可他比高瀾小啊。
那些晦澀難懂的書他好多字都不認識,更遑論懂其中含義,將它們漂漂亮亮的寫在紙上。
母親便整夜整夜的不睡覺,盯着他看書寫字背書,像是入魔一般。
他不小心睡着了,醒來就看到母親在自己打自己,一邊咒罵着盈光,咒罵着高寄。
瘋癲的模樣將他嚇哭了,她便連他一起罵,他嚎啕大哭,田媽媽等人過來護着她,一聲一聲的喚着:姑娘,姑娘……
母親這才醒過來一般,而後將他抱在懷中,跟他說着對不起。
“長朗,你不勝過他,以後娘怎麼幫你爭侯府?你不勝過他,今後娘哪還有活路?”
他要是比不過高寄,他娘就要死。
小小年紀的他只記住這句話,也因此以爲高寄和他母親盈光在構陷逼迫他們母親。
從幼時高瀾就對高寄有了很大敵意。
後來有一天,申氏忽然飛奔回院將練劍的他抱在懷裏。
因爲她的速度太快,他的小劍甚至不小心劃傷了她的手臂。
平時受一點傷都要發怒的申氏卻恍若沒察覺到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