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是爲人生劃上的終章。
沙葬。
沙城傳統的喪葬方式,有着數千年的悠久歷史。
沙城人把死者裝入麻袋,投入流沙之中,使其慢慢陷進沙子裏,沙漠的氣候乾燥炎熱,屍體在腐爛之前便會迅速脫水,可以天然保存千年不腐。
沙城人堅信,沙漠是通往黃泉的門戶,沙葬能讓逝者的靈魂歸往黃泉,身體留在人間。
在外地人眼裏,沙達木不過是一片荒涼的大沙漠。
而在沙城人看來,沙達木是座埋葬祖先的巨大墳墓,在數千年的歷史中,這處黃沙之下埋葬了無數沙城人。
今天。
江離要親手埋葬兩位親人。
一個是他的父親江大強。
一個是他的兄弟陸羽。
他爲父親披麻戴孝,爲兄弟纏上了黑紗,他很傷心,心在滴血,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嚎的嗓子都啞了。
陸羽!
讓車給碾壓死了。
肇事司機不是別人,正是美女殺手穆寧。
據穆寧交代,她是無心之舉,屬於交通意外,他們還當場查了行車記錄儀,從視頻中看到,陸羽躺在高速路上,金黃色的長髮酷似飛揚的黃沙,不仔細瞅根本看不清那裏躺着個人,而且車速達到了兩百邁,當看見他的時候,車軲轆已經壓過去了。
對此,江離萬分自責,認爲是自己害死了陸羽。
他把陸羽從湖裏帶出來,又帶回現世,從法理上講,他是陸羽的監護人,從道義上講,他是陸羽的老師,是好兄弟。
然而.......
想到這裏,江離再一次失聲痛哭。
“嗷嗷嗷嗷......”
另外,江大強讓九王子綁了票,人肯定是救不回來了,江離尋思着,給好兄弟陸羽送葬的同時,順便給老爸也搞個衣冠冢,追悼會和喪席在朝歌辦。
痛失親朋,江離悲痛欲絕,
他這個黑髮人送走了一個金髮人,捎帶手又送走了一個白髮人,世間最痛苦之事莫過於此。
“阿羽,離哥對不起你.....我不過是想測試一下你的智力,誰知道你真敢往高速路上躺......嗚嗚嗚....兄弟啊,你死的好慘吶....”江離撲倒在陸羽的屍體上,哭的肝腸寸斷。
唐友亮抹着眼淚,拍了拍江離的肩膀,安慰道:“離哥,逝者已逝,生者如斯,阿羽的死不怪你,以他那個智力,這都是早晚的事。”
“亮子說的沒錯,阿離,別哭了!”
楊櫻也跟着勸道:“說句不該說的,你爸還活着呢,咱們這邊搞衣冠冢搞沙葬,不合適吧?”
“嗚嗚嗚....”江離抽泣着說:“我可憐的老父親,活着的時候躺了半輩子,從來沒有風光過,他兒子現在出息了,要多給他辦幾場葬禮纔行....嗚嗚...大強啊,我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你那麼多年,本想着等你醒過來,我也就能啃老了,沒成想.....你扔下我先走了......”
楊櫻聽的冷汗直冒,索性不勸了,蹲在一邊抹眼淚,陸羽的死,他同樣很傷心,雖說認識的時間不長,但畢竟都一個團隊的兄弟。
一旁,吳明和常二在沙子上挖坑。
流沙不好找,那種流動的沙子,通常要在無意間才能碰到,主動去找反而找不着,只有那些對沙漠瞭如指掌的老沙人,才知曉流沙存在於沙漠何處,江離和唐胖子這些沙城年輕一代,對沙漠瞭解的不多,所以只能效仿土葬,挖個坑埋了。
要問在沙漠上挖坑有多難,吳明和常二這兩個破曉組織的情報員深有體會。
二人掄起鐵鍬,一通瘋狂挖掘。
鐵鍬都掄飛了,只挖出一道半米深的沙坑。
沒辦法,沙子在重力的影響下,會向下坡流動,這是人力改變不了的自然現象。
想要挖出足夠深的坑,就得擴大挖掘面積,但那樣一來,工程量太大,他們倆在天黑前根本完不成。
挖了一會,常無憂小聲問吳明:“沙雕村的人,不是沙城本地土著嗎?”
“是呀,沙雕村、棒槌村、還有沙炮村都是沙城人,怎麼了?”吳明搞不懂這二貨爲何有此一問。
常無憂接着問出憋在心裏的疑惑。
吳明哦了一聲,解釋道:“傳統的沙葬需要找流沙,流沙很危險,搞不好就是葬一個搭一羣。”
“以前的人觀念保守,認爲把屍體燒成灰,等同於灰飛煙滅。”
“土葬的話,老一輩人很難接受屍體腐爛這麼可怕的事。”
“隨着時代的發展,村民們的思想觀念有了進步,不在抱着陳舊的老傳統不放,久而久之,各個村子都開始時興土葬,只有那些德高望重的人,纔會按照傳統進行沙葬。”
“明白了!”常無憂點點頭,用力鏟了幾鍬沙子。
“對了,一直沒問你,你哪裏人?”吳明閒來無事問了一嘴。
“臨川人。”常無憂說。
江離嚎了半個多小時,回頭一看,這倆傢伙的坑還沒挖完。
“你們兩個蠢蛋!”他站起身罵道:“在沙漠挖坑要用小竅門....”
“還來?”
吳明氣呼呼的說:“你的小竅門,已經害死了一個。”
江離被戳中傷疤,又是一陣黯然神傷。
但論挖坑,現場沒人比他更專業。
“閃一邊去!”
他把吳明和常二趕走,然後站在他們挖出的坑邊默默流淚。
他悲痛的淚水像瀑布一樣從臉上傾瀉而下,打溼了身上的孝服,浸透了腰間的黑紗,順着褲管流淌到腳下。
沒多大一會,他周身兩米範圍內的沙子便溼成一片泥窪。
見識到這魔幻的一幕,吳明和常二咧開大嘴,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太震撼了。
他們聽說過孟姜女哭倒長城的傳說。
聽說過劉備哭出一個帝位的故事。
這哭溼沙漠的事蹟,完全可以寫進神話了。
吳明想不明白,這傢伙的眼睛裏裝了水龍頭嗎,他哪來那麼多眼淚,比尿的都多。
“嘖嘖.....”常無憂撓着禿腦瓢,嘖嘖稱奇道:“沒看出來,江離竟如此有情有義,兄弟死了,他的眼淚猶如滔滔溪水連綿不絕,又如恆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
看得出,江離的重情重義,得到了他的高度讚揚。
但還沒等他把讚許之詞說完,就被吳明的胳膊肘子給打斷了。
“你傻呀?”
吳明沒好氣的嗆白道:“你有情有義,把沙子哭溼給我看看?”
常二捱了懟,舔着嘴脣不說話了。
“你這人真是記喫不記打!”吳明教訓他:“這一看就是祕法手段,跟情義有個屁的關係?”
常二小聲嘀咕道:“我聽說過催淚瓦斯,沒聽說有催淚祕法。”
催淚祕法,江離是不會的。
但他體內有一顆五行水之精,身體裏最不缺的就是水,他可以讓淚水從嘴角、鼻子、耳朵、以及身體各個部位流出來。
哭溼一小片沙地算什麼。
如果他願意的話,使使勁兒,哭出兩座大湖也不成問題。
不過他現在真的很傷心,難過的要命,感覺自己在這個世上又成了孤家寡人。
兄弟的橫死。
生父的遭遇。
哪一件噩耗都能讓他心痛的肝腸寸斷。
然而,他的眼淚卻是假的。
他早就不會哭了,無論多傷心多絕望的事情,都擠不出一滴淚水。
因爲他的淚水,在小時候就已經哭幹了。
望着火紅的晚霞,江離回憶着關於父親的記憶,回想着傳授給陸羽的每一個做人小竅門.....
隨着對逝者的追憶,悲傷再次加重,他望着夕陽慘景,有感而發的吟誦道:“夕陽西下,大漠黃沙,孤村遠影,落輝歸鴉.....”
“好溼!”吳明忍不住拍手叫好,他絕不是揶揄,而是覺得意境真的好,因爲他對詩詞頗有瞎研究。
“還沒吟完呢!”江離側頭瞟他一眼,埋怨他打斷自己。
“抱歉。”吳明做個請繼續的手勢。
江離重新醞釀一番情緒,補上了最後一闋。
“斷腸人差點哭瞎!”
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