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堂八峯皆進入備戰狀態,包括一些修爲低微,甚至尚未完成築基的外門弟子,都被編入戰列。
一時間,各大峯門可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每日都有不知多少弟子偷偷逃跑下山,被守門的巡位抓回來,卻殺也不是,縱也不是,拿他們無可奈何。
殺?
一來如今大戰在即,宗門正是用人之際,不能再損失任何力量。
二來,逃跑的人實在太多,根本就殺不完。
因爲即便明刀拼命壓制消息,噩耗卻還是早已在所有弟子中不脛而走。
以神羅宮和極寒閣爲首,東南西北一百零七個仙宗,正在從四面八方逼近太玄宗。
敵人總數共計,不下於八十萬人。
而他們剛剛經歷血戰,元氣大傷,四堂八峯加在一起,也只能湊齊八萬。
還包括了戰傷未愈的傷員,修爲低微的外門弟子,甚至連庖廚和火工都算在其中。
每一個弟子,都要十個面對修爲遠強於自己的敵人。
太玄宗這一次已經在劫難逃,必然覆滅敗亡。
而他們所有人,也都將隨同宗門一起殉葬。
四周暗流涌動,宗門人心惶惶,逃跑者、買醉者、通敵者不計其數。
這個時刻,仍然在祕境之中安坐如鐘的方牧塵,反倒顯得像個異類。
“好吵啊。”
方牧塵面朝牆壁閉着眼睛,嘶啞地喃喃自語。
幾天幾夜,他面對着這一面牆,水米未進,寸步未行。
但凡丹田能擠壓出一丁點真元,便用以淬鍊筋骨,煉製弈子,透支性命,不惜一切代價提升修爲。
而丹田枯竭,連一絲真元都擠不住的時候,他便默默吟誦太玄清靜經,儘可能讓自己心如止水,風平浪靜。
“喂,小子,你還真是夠執着的。”
意識海中的魔皇人格都已經看不下去,忍不住納悶地問道,“當初是你毫不猶豫吸收了天靈魔元,孕育出了我這一存在,爲何現在卻對我如此仇視?”
“現如今你的宗門正面臨着一場滅頂之災,接受我的意志和力量,對你而言應該是百里而無一害吧?”
見方牧塵不爲所動,沒有絲毫迴應,魔皇人格忍不住咬了咬牙,繼續說道,“如果你想戰,我便幫助你將來犯之敵悉數屠戮殆盡。”
“如果你想逃,我也可以幫助你逃到仙界古戰場的遺址,亦或山明水秀的世外桃源,永遠不會有人打擾你。”
“這麼多條路你都不走,偏偏要在這裏折磨自己的精神,透支自己的壽元,又是何苦呢?”
方牧塵嘴脣微微長了長,乾澀笑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接受。”
“除非有朝一日,你的惡意能夠完全吞噬我的良知。”
“否則,我絕不容許方牧塵這個名字,成爲冷酷殘暴、血腥屠夫的代名詞。”
“真是食古不化,冥頑不靈!”
魔皇人格恨鐵不成鋼地怒罵一聲,嘆息道,“好吧,敗給你了。”
“爲了防止這幅軀體,在我正式接手之前便被你折騰得不人不鬼。”
“我便權且,先借一些力量給你吧。”
方牧塵渾身一震,原本已經枯竭透支的丹田瞬間涌入一股強橫的真元。
如同乾涸開裂的河牀,被灌進大海之洪流,不僅使奄奄待斃的魚蝦們重新生機勃勃,更將河岸的面積擴大數倍不止。
雖然這股真元之中,摻雜着一股兇頑的戾氣和邪氣。
但被方牧塵的陰雷之軀所吸收化解,變成一種亦正亦邪的神奇力量。
一瞬之間,他的主人格修爲,從龍魂境五重瞬間突破至法相境巔峯。
而魔皇人格的力量卻遭到重創,直接從神通境巔峯倒退至神通境一重。
兩大人格的實力變得極爲接近,重新有了一拼之力。
看着瞬間失去太多魔氣,導致虛弱得癱跪倒地的魔皇人格,方牧塵心情有些複雜。
“你一下子將這麼多力量給我,就不怕我趁你虛弱之際,直接將你吞噬?”
“當然不怕。”
魔皇人格咧嘴笑道,“你爲人確實非常狠厲,但這種狠僅僅針對於你的敵人,以及你自己。”
“我相信,作爲你的一部分,你不是不會將我視作仇敵的。”
“是啊。”
方牧塵緩緩站起身,看着牆壁縫隙滲透進來的一縷月光,揮手召喚出一道魔氣騰騰的黑色羽翼。。
“或許日後,我們仍會心意相歧,爲了這幅軀體而拼得不死不休。”
“但是現在,我們該去面對我們共同的敵人。”
“並且,捍衛我們共同的家園!”
……
今夜月暗星稀,煙霧縈繞,渡鴉立於枝頭嘶鳴不斷。
一切跡象都彷彿預兆着,一場不詳的災難即將降臨。
化清峯四大堂口,內外兩門,九千餘弟子齊聚演武場上,佈下太玄宗祕傳的四荒八蕪大陣。
弟子們雖一個個雖手執法器嚴陣以待,臉上卻滿是視死如歸的決然,頗有一股捐軀赴國的淒涼。
司徒雪晴、葉青青、秦夢柔、蘇俏等嬌弱女子,平日很少參與戰鬥。
今日卻也不得不披堅執銳,坐鎮於一個個要害陣眼,統領數百弟子。
大陣正中心,明刀盤膝坐於石臺之上,身邊放着自己貼身使用多年的裂魂匕首。
他兩眼空洞無神,望着天空之上霧濛濛的黯淡月色,內心五味雜陳。
今夜過後,太玄宗的生死存亡,沒有人可以預測。
而他明刀,究竟是青史留名,還是遺臭萬年,也尚未可知。
因爲這場戰爭的結果,與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關係。
而是取決於,那個被宗主和孫不定選中之人。
“咦?”
“天……怎麼變色了?”
身旁傳來弟子們的驚異之聲,一時驚呼連連。
明刀回過神來,擡起頭定睛一看,瞬間瞳孔驟然一縮。
此時此刻乍一看,夜空被渲染成濃重的墨綠。
仔細一看纔看清楚,這些墨綠並非天地變色。
而十萬餘神羅宮巫修從天而降,身上的綠袍連成一片,將夜幕蒼穹完全遮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