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視線定格在蘇白汐迅速處理傷口的手上，緊接着把手機放下了。
這表現，彷彿受到傷害的小獸，低低的發出無聲的哀鳴。
“可以了，”蘇白汐斟酌着，“收拾收拾走了。”
她確實想過用激烈的言語刺傷他，也想較真兒似的贏一局，她不太相信什麼道歉，因爲她一直覺得：得他跟她一樣承受以前的痛，纔算是道歉。
不然算哪門子道歉？
林梓嘉不知道她心裏想的什麼，只覺得她不說話的時候，清冷的面龐更顯深不可測，一個女人，比他這個男人還沉得住氣，把他當猴子似的耍。
“去退房。”蘇白汐吩咐。
林梓嘉剛在心裏指指點點，這會兒老實的不得了，笑着說：“好。”
蘇白汐掃了眼他的背影，邁出腳步朝着外邊走，沒有要等他的意思，還是林梓嘉後頭自己追上來，幸好她還有良心，知道坐上車沒走，不然林梓嘉還得分車上路。
“一起出的酒店，結果看緣分偶遇，”林梓嘉說，“你爲什麼不等我？”
蘇白汐歪着頭：“我腿長。”
“這跟你腿長不……”
說到這，戛然而止。
林梓嘉在跟蘇白汐目光對視的這短短几秒鐘裏，想到了從前他倆談戀愛的時候，有一次他也把她甩了，當時蘇白汐問了他一句爲什麼不等她，他當時就說了腿長。
“小心眼，”林梓嘉悶悶不樂，“我知道了，記仇使你面目全非。”
蘇白汐：“哦？”
林梓嘉嘴硬，轉過頭去瞥外邊的風景，車輛在迅速行駛，一幀一幀的掠過去。
想來也是，以前他就不是個會低頭的人，從他第一次學會道歉的時候，蘇白汐已然覺得他有了很大的進步。
他沒說話，蘇白汐就晾着他。
車內就這麼大，空氣流動間，林梓嘉都能感覺到屬於蘇白汐的冰冷氣息在周圍流竄，幾次三番回過頭去看她，發現蘇白汐完全對他視若無睹。
一股子憋屈感覺油然而生。
直到下車，蘇白汐一馬當先，要去取票，被林梓嘉拽住胳膊後，他低聲誠懇說：“我知道錯了。”
“這句我聽了很多遍了，換點別的我聽聽。”
林梓嘉顯然是沒想好，蹙眉立在原地，一聲不吭。
揮開他的手的那剎那，林梓嘉說：“我已經在改了，咱們好不容易待在一起，時間寶貴，別浪費在跟我生氣上。”
這類放低姿態的話確實讓人心情平緩，至少蘇白汐沒爲難他。
林梓嘉觀察她的臉色，說：“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蘇白汐笑了：“成。”
能看見蘇白汐露個好臉，實在是意外之喜，林梓嘉眼底微亮，接下來的相處當中，他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觀察她的心思，只爲了做到更好。
蘇白汐盯着手機信息蹙了眉。
是誰給她發信息？這是煩躁的意思？
蘇白汐微微擡了手。
是渴了？要喝橙汁？還是別的？
直到蘇白汐從包裏翻耳機的時候，順帶拿出來了一個小盒子，打開，裏面竟然是一把房鑰匙，林梓嘉才明目張膽的盯着她的臉看。
蘇白汐“嗯”了一聲，僅看了一眼，就收了起來。
面上風平浪靜，但心裏已如翻江倒海。
陳源對她的每一句話都記得。
她從前表示過想要一個家，只有兩個人的小家。
現在家有了，只是不再是兩個人的了。
“還給他，”林梓嘉要搶，“送房子俗透了。”
蘇白汐避開他的手，面無表情：“又不是送給你，你急什麼？”
“你說我急什麼？”林梓嘉擡頭，眼神有些沉：“你看你說的是人話？”
蘇白汐看破不說破，轉移話題：“你來這邊，你爸媽知道嗎？”
“老婆，想要房我有的是啊，咱不貪他那一套。”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藍天白雲，以前遙不可及的東西，現在彷彿近在咫尺，伸出手就能夠到。
一如眼前的人。
蘇白汐掃了他一眼，說：“想要多少套都可以？”
“當然。”
蘇白汐說：“挺大方。”
這讓她想到當初林梓嘉從霍思瑜手裏拿蘇家那套房子，把鑰匙交給她時的場景。
林梓嘉挑眉，覺得這是一件他做的好事：“我當時只想你過來抱抱我。”
只不過蘇白汐不僅沒有，還要打電話給別的女人來接他。
蘇白汐不知道他想的什麼，道：“我聽你醉醺醺的時候喊她們的名字，大膽猜測了一下，覺得你應該想她們，所以我順手做了件好事。”
“明明是你……”林梓嘉瞪大眼。
“幹什麼？”蘇白汐同樣冷淡回視。
林梓嘉一瞬間泄了氣，道：“是你先刺激我的，你拿了鑰匙不管我，我才亂喊的。”
蘇白汐“哦”了一聲，說：“喊的好，下次再接再厲。”
原來兩人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博弈，稍微行差踏錯，都是一場輸贏。
一個要面子，一個倔脾氣。
對上了，誰都不肯再向前邁出一步。
她的態度讓林梓嘉更萎靡不振，他其實覺得輸贏沒那麼重要了，就像沈卿白說的，有時候要了輸贏，就沒有老婆；要老婆，就不要計較輸贏得失。
林梓嘉也不能次次都贏，賭場還有輸的時候呢，更何況是愛情。
下了飛機，林梓嘉死皮賴臉的跟着蘇白汐去了她那兒。
“你身上有傷，但我沒時間照顧你，”蘇白汐大概知道他的花花腸子，提前把話都給堵死了，“你要是找事做，別怪我半夜把你趕出去。”
林梓嘉焉了吧唧，隨意的點點頭，等她把門打開，就進去癱在沙發上。
行李箱被放在門口。
“自己收拾。”
林梓嘉臉色沉沉，說：“你好意思使喚一個傷患，沒良心。”
但轉念一想到蘇白汐包裏的盒子，他忽然來了精神，趁着蘇白汐回嘴之前，從沙發上起來，主動幫她把包和外套都拿了：“我來收我來收。”
“你變臉速度太快，唱戲的都沒你精湛。”蘇白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