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系抱着馬腹,頭埋在馬背上,手上的繮繩死死拽着,馬的速度減下來了些,但還是沒有停,馬越往前跑,他的處境就越危險。
手摸到腰間,那裏有他的匕首,若是停不下來,只能斬殺這馬了,但是必須一擊即中,否則馬再受刺激,必然會在林中亂竄,到時更加艱難。
林中樹木越來越密集,耳邊依舊是破風聲,樹枝不停掃過來,他眯着眼睛,根本不敢睜開,林中的樹枝荊棘隨時可能刺破眼睛,到此刻,他對盈姝的恨意更多了幾分。
不能再拖了,前方昏暗一片,他看準了馬的脖頸,一隻手牢牢抓住繮繩,另一隻手揚起匕首,狠狠刺了進去,馬喫痛翻騰起來,前蹄仰到天上,李系整個人豎直的掛在馬上,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顛爛了,手上力氣卻不松,繼續往更深處刺去,終於似乎劃破了什麼東西,溫暖的液體流出來,順着手流到肩膀,那馬突然斷了氣,整個倒在地上,發出嗚咽聲。
李系爬起來,繮繩已經割進了血肉中,兩隻手都是血肉翻飛,全身散架一樣的疼。
“南陽郡王!”
“郡王…”
“李系,你在哪裏?”
威武大將軍聞着血腥味朝他奔來,裴徽也發現了他。
“在那邊!快!”
兩人見了李系,他臉上血紅一片,全是被荊棘刮傷的,裴徽此刻已經動了念頭,這事發展到如今的境地,只有將陳盈姝交出去了。
“裴徽,你好大的膽子!”李系冷笑着。
裴徽臉上難得的凝重,不錯,楊家幾門都是受寵,但此次蓄意謀害郡王的罪責他擔不起。
“郡王息怒,是我對府上的人管教無方,讓郡王受驚了。”
李系冷笑道:“受驚?我不想同你掰扯,將你那個遠房表妹交給我!”
李系雙眸血紅,若是盈姝在此,大約已經被他殺了。
裴徽扯出一抹笑來:“瞧郡王說的,不過是一個窮鄉僻壤來的野丫頭,郡王要消氣,隨意處置即可。”
趕來的崔乾陵叫道:“不可!陳表妹是我邀來狩獵的,況且她一個不知事的女子,郡王也要同她一般見識嗎?”
李係指着自己的臉笑道:“將本王傷的如此之重,用一句不知事就想打發我?崔乾陵,你真以爲你們崔楊兩家可以在長安隻手遮天?”
“你!”崔乾陵自入了長安,何曾受過這些氣,不過一個太子府郡王,往日裏還不是求着他們楊家崔家。
“李系,你既然如此說。我還就隻手遮天了,有本事你就告到聖人那裏去,到時我姨母追究下來,還不知是誰喫虧呢!”
“崔乾陵!”李系牙齒緊咬,崔家和裴家倚仗的不過是宮裏的貴妃娘娘,偏偏他們太子府確實拿他們沒有辦法。
“何況此事也不全是陳表妹的錯,事情是你自己挑起來的。至於人,我是不會交給你的,你有什麼仇怨找我便是!”
李系聽了大笑起來,那陳盈姝果然好本事,不過來了長安十來日,就已經讓崔家的小魔王對她言聽計從了。
陳盈姝此刻正趕來,就聽到崔乾陵此番話,說不感動是假的,她萬萬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要保她的不是裴徽,不是趙謹言,而是崔乾陵,這個長安人眼中不可一世的紈絝。
李系聽見她的聲音,神色立時一冷。
“給我把那個賤人抓起來!”
“誰敢!先過我崔乾陵這一關。”
崔乾陵抽出鞭子,朝着那幾個侍衛抽去,霎時,場面又冷下來。
“崔乾陵,你難道真要爲一個女人同我結仇嗎?”
“我同你從來沒好過。”
李系見那些侍衛停下來,崔乾陵騎在馬上,高高在上,牽着威武大將軍,根本沒有把他這個李氏皇族看在眼裏。
“今日之仇,他日我李系必報!”
說罷,召來侍衛的馬,冷冷的看了一眼衆人,往外走,裴徽立刻跟在了李系身後。
經過盈姝身邊時,李系突然勒馬,他臉上鮮血淋漓,頗爲恐怖,看着盈姝居然笑起來:“陳表妹,你可得小心,他日若是再落到我手裏,可就再沒今日的運氣了。”
說罷,一夾馬腹,擦身而過。
崔乾陵安慰盈姝:“你不要理他,不過是個不受寵的郡王。論起來,他在太子府還比不過我姐夫呢!”
盈姝點頭,小聲道:“崔表哥,其實,你可以把我交出去的。”
崔乾陵停下,收着鞭子,笑道:“小事一樁,你別放在心上,晾他也不敢拿我怎樣!我姨母可是最得聖人寵愛的!”
崔乾陵只比盈姝大一歲,英氣少年,張狂恣意,無論外人如何看他,至少此刻,盈姝決定把他看作了和陳啓年陳斯年一樣愛護她的哥哥了。
她跟在崔乾陵身後往林子外走,前方李系的侍衛忙着給他處理傷口,片刻後,擦乾淨血跡一看,倒沒有太大的傷,只是小傷口多。李系看着匕首映出來的臉,縱橫交錯,雖然大部分傷口都很淺,可以痊癒,但心裏的火氣是怎樣也滅不了了。
密林深處,黑暗和緊張席捲了胡成,一隻手此刻正穩穩鉗住了他的手臂,只聞見他濃重的呼吸聲。
想到剛剛千鈞一髮之際,是此人一把將他拉了進來,他是誰?他爲何要救自己?
可惜半晌,那人都不言聲。
“你…”
那人遞過來一把草藥。
“敷上。”
他身上帶着血腥氣,若是不止血,必定會引來鬣狗。
胡成撕下下襬的衣服,接過草藥,按在了傷處,快速綁起來,草藥的汁水慢慢沁入肌理,發出刺疼。
外面已經聽到了鬣狗的聲音,是侍衛來了。
“我,我出去…”
那人攔住了他,從身後拿出一隻受傷的山雞丟到洞口。
胡成心想,這人可真聰明,就算有鬣狗聞見血腥味找來,見了山雞,必然會咬走去主人那裏邀功,不會發現他們。
洞外,能聽到侍衛的腳步聲,鬣狗的呼吸聲漸近,果然湊到了洞口。
“找到啦!”
卻看見那鬣狗咬了只山雞。
“繼續找,不過是一隻山雞!白高興一場。”
人羣繼續往其他地方找去,胡成鬆了一口氣。
聽着人聲漸遠,那人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