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你若是不想去鴻臚寺,我進宮去求姨母。”崔乾陵焦急道。
盈姝笑道:“眼下我得罪了南陽郡王,還是去鴻臚寺安全一些。”
崔乾陵看了一眼李系,若不是他,何至於將盈姝送進鴻臚寺去,他第一個都不同意。
盈姝這邊同崔乾陵敘話,坐在她對面的趙謹言眼色暗了暗,李倓抿了口酒,陷入沉思。
趙謹言居然都落入了這種境地,有所愛卻不敢求,以後他若是遇上喜歡的女子,絕不會這樣瞻前顧後!
他這頭在走神,上頭萬春端起一杯酒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此次外出狩獵,諸位皆有所獲,不如滿飲此杯?”
衆人起身,謝公主賜酒,而後仰頭一飲而盡。
李系斜眼一直注意着盈姝,見她猶疑,笑道:“陳表妹從錢塘來,莫不是飲不下公主賜的酒?”
一旁崔乾陵見她臉上爲難,正要說話,盈姝卻笑道:“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如此香醇的酒,自然有些不捨!”
李豫笑道:“我道是爲何猶疑,原來是在想謫仙人的詩!姑姑,我看你新收的女掌固倒是有趣!”
傳說,李豫是聖人最喜愛的孫子,聖人對其愛護如當年女武皇之於臨淄王,所謂歷史就是個輪迴啊!
“確實有趣,你既要入我鴻臚寺,還怕沒有酒喝?過幾日賞幾樽與你便是!”萬春道。
盈姝謝賜,看着杯中酒,亮黃香甜,但有酒氣盈胸。她歷來不飲酒,皆是因爲她沾酒即醉,今日卻是推不掉了。
舉杯仰脖,酒液入口,初甜後澀,而後火辣辣的直入肚中,直把整個胃腹都燒起來。
她傾倒酒杯,一滴酒液都沒灑出來。
“陳娘子真是灑脫人!”李倓讚揚道。
卻沒瞧見盈姝的眼睛已經模糊了,彎得月牙似的,有着素日不見的嬌俏。
崔乾陵見她還立着,來拉她入座,盈姝卻推開了手,她只覺耳朵嗡嗡,但眼睛還算明亮,四顧驪山,見青山蒼翠,溪流潺潺,彎月高懸,好一番美景!
人人都說,禍兮福所至,到她這裏如何就行不通了?想到此,隔着火堆看向對面的趙謹言,連他同她說的那些話都是逢場作戲而已,有什麼意思?不禁悲從中來。
“暮從碧山下,山月隨人歸。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那李倓喝了酒居然自顧吟起詩來……他這詩又何嘗不是她內心所想呢?
崔乾陵不愛詩文風月,只看她表情似乎並不喜樂。
“表妹…你可是醉了?”
盈姝卻不理他,自顧自的嘟噥,格外可愛。
萬春覺得這個樣子的女娃更鮮活,笑道:“原以爲是個穩重的,這不,一口酒就試出來了!”
說罷,讓侍女又替盈姝滿上。
李系等人舉着酒向身旁人敬酒談話,李倓甚至藉着高歌起來。
“不若我與陳女郎一道高歌爲諸位助興!”
衆人皆道好。
盈姝藉着酒勁唱了一句:“…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我醉君復樂,陶然共忘機。”便趴在了食案上,不省人事了。
李倓道無妨,拉了李豫和趙謹言配合他,可惜趙謹言心不在此處,她吟的大詩人李白的詩,李白不爲聖人所重,常同長安幾位詩人飲酒作樂,這一首是若干年前所作了。
李豫拗不過,命人拿了羯鼓,擊了一曲《春光好》。
“兄長這可是爲難我了!”李倓叫道。
“無妨,可讓楊四郎爲你吹笛!”
楊朏正有此意,解了腰間的笛子吹揍起來!
李倓唱道:
“公子愛閒遊,
足風流,
金鞍白馬,
雕弓寶劍,
紅櫻錦襜出長楸…”
這是聖人所作的曲子,皇室中人自然熟悉,李倓唱的婉轉曲折,少年男兒的音調明朗爽利,和宮中樂人比起來別有意趣!
李系悄聲道:“哼,他這麼能幹,何不去坊裏唱曲子去?”
李姳嘴上笑着,也接話道:“三哥向來喜歡聽曲子和變文,會唱也不奇怪。”
萬春見幾人配合的好,楊朏的笛子音調活潑婉轉,倒確實有春日郊遊的樂趣。
便接過李倓的調子,唱道:
“花蔽膝,
玉銜頭,
尋芳逐盛歡宴,
絲竹不曾休,
美人唱…”
衆人忙附和道:“公主唱的好!”
“玉聲難得幾回聞…”
篝火溫暖,衆人飲酒喫肉,擊鼓唱歌,春日遲遲,卻更因此顯得濃烈。
盈姝喫醉了酒,崔乾陵喚了盈姝的婢女將盈姝送回了帳篷歇息。李銘目光隨着人走遠,跟旁邊的婢女說了幾句,讓她傳話給李系。
李系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嘴角彎起來,臉上的傷口牽動着,有些猙獰。
盈姝的帳篷裏,因着胡成下落不明,只得綺紅一個人照顧着,綺紅心中苦不堪言,自家娘子醉得不省人事,不知何時才醒。
“表小姐可醒了?”正此時帳篷外傳來女子的聲音。
喚進來一看,好像是府上的熟面孔。
“多謝郡主關心,還不曾醒來!”
那婢女似乎很是焦急,忙道:“看錶小姐這樣子,若是不喝醒酒湯,怕是醒不過來。”
琦紅一聽忙道:“不知姐姐可會熬醒酒湯?”
那婢女搖搖頭,琦紅在家是曾替陳斯年熬過幾次,眼下看盈姝滿面霞紅,不免擔心。
“不若請姑娘照顧我家娘子一二,我去尋了藥熬上,不過幾刻鐘。”
“這…可是郡主那兒我還得回去辦差事呢…”那小婢女顯然有些害怕,不願意應承。
綺紅忙道:“郡主娘娘爲人大度,想來不會怪你。”
說罷從懷裏撈了銀子來,塞到那小婢女手裏,那小婢女才點點頭,綺紅又交代了幾句,想到方纔自家娘子尋那大夫拿了止血藥去給那崔家大郎,想來也是有解酒藥材的。
那小婢女打開帳篷,看見她走遠了,才躡手躡腳的去傳話,片刻,從遠處篝火那邊走過來一人,夜色下看不真切,走近了一看,魂兒都差點嚇沒了,滿臉刀傷。
怔愣了一瞬,纔想起是南陽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