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坐在馬上的男人看着那隻灌，面色不豫，箭是從腹部穿過，偏了近兩寸，臂上還隱隱作疼。
李琳遠遠喊道：“你還愣着幹嘛，你恢復得這般好多虧了世侄女和王先生，還不來好好謝謝？”
王叔倒是真欣賞趙謹言，讚賞道：“世子性情和耐力世間少見，王爺教導有方啊。”
李琳笑而不答，反而道，“逆子執拗，我倒是想要個女兒，若能像世侄女這樣的性情，那我此生無憾了。”
王叔聽罷，哪裏不懂他話裏話外的意思，這樁婚事本是早就定下的，卻幾番波折，但有句話叫好事多磨，或許正是這個道理，在他看來確實是良配啊，隨接話道：“相信王爺定能如願。”
一旁的王九聽着兩人明裏暗裏的玩笑，看了一眼趙謹言，心裏隱隱有些期待，她同趙謹言是有緣分的，否則怎麼會叫她撞見他，救了他，況且他們曾經還有婚約，或許，這就叫失而復得吧！
彭原西大營中，李琳將一封信丟進了火中，趙謹言進來時還未完全燒盡，隱約看到一個人名。
李琳看到他目光變冷，嘲諷道：“如今安祿山佔據大半江山，大唐皇帝被逼得偏居一隅，反撲無望，你可還想報仇？”
安祿山剛造反那會兒，李唐皇室是沒料到一個小小的安祿山能顛覆天下的，不到二十萬兵馬竟然一路打到長安，將大唐五十萬唐軍踩在腳下，可如今那已經是過去了，之前傳來消息李光弼和郭子儀已感到靈武和李亨匯合，若不出意料，反攻不會遠了。
“或許你該好好問問安祿山，爲何他沒派兵伐蜀？”
李琳這一個月越發焦躁，正是因爲安祿山不僅沒按約定派兵伐蜀，追擊玄宗皇帝，以至於讓李亨北上稱帝，還退回洛陽當他的皇帝享受去了，屬實是讓他大失所望。
李琳笑道：“就算沒有安祿山，我也能打到蜀地去，逼他退位。”
“那你爲何不敢北上？”
父子之間的對話針尖對麥芒，只說對方的痛腳，兩人難以達成共識，李琳的本意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若能穩住一方，使安祿山的軍隊同唐軍打起來那自然是最好了，眼下就快了。
趙謹言似乎是猜到他所想，“你是望着新帝派兵攻打長安，可你怎知，新帝不會先肅清內賊，追究叛王的罪過呢？”
要知道李琳謀反的消息已經悄悄傳到了玄宗皇帝那兒，新帝李亨自然是知道的，如今不過是剛與大軍在靈武匯合，未來得及追究，若真想起來，來一出攘外必先安內，那時李琳這六萬兵馬能抵住李光弼和郭子儀的近二十軍隊嗎？
李琳當然想到了，要不然他又何須打郭子儀的主意，撮合趙謹言和王九呢？
“所以你和王家姑娘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雖然心中早有揣測，可聽李琳這樣說出來，趙謹言還是感到一種強烈的屈辱感，他不愛王九，王九也不知李琳的野心，“我不會任你擺佈的，這門婚事成不了。”
“放肆！你當我救你回來做甚，你以爲你還是從前長安趙家的公子嗎？”
“你不配提趙家！”
趙謹言剛想往外走，就被李琳一把拉住，他手傷還未完全恢復，李琳明顯使了力氣，抓住他的舊傷一扭，只聽見咯吱一聲，他的手無力的垂下去。
李琳惡狠狠的盯着他，像看一件無比失敗的東西，“我李琳要的是一個能開疆拓土的勇者，不是一個畏首畏尾兒女情長的懦夫，你以爲趙家人怎麼死的？長安是怎麼破的？裴家那姑娘是怎麼背叛你的？”
他每說一句，那一幕幕便直衝趙謹言的腦海，他無用，誰都保護不了，誰都抓不住，可他能怎樣？他空有一腔抱負，還有一個謀反的父親，趙家破滅，李家他回不去了……
李琳一把將他推倒在地，怒道：“全都是因爲愚忠和婦人之仁，大事面前，有舍纔有得，你好好想想吧”
說話，李琳一甩袖子出了大帳，留下他一人靜靜坐在帳裏，他前半輩子所接受的一切君子德行，逐漸土崩瓦解……
當日夜，彭原的山坡上，秋日的晚風颳來，吹得姑娘的髮絲飛揚，她在這裏已經一小會兒了，約她的人卻還未到，正當她感到涼意時，一件披風落到她的肩頭，她轉頭一看，是趙謹言。
“你約我敘話，倒比我來的晚，可見沒半點誠意。”
姑娘的眼神靈動，沒有半絲不悅，大概人生中沒有什麼讓她難過的事情。
王九見他站着，拍了拍一旁，示意他坐下，其實她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出身好，性子也柔和……
他坐到她旁邊，兩人第一次像朋友一樣說話，王九笑道：“趙公子，你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哪裏嗎？”
“長安？”
王九搖搖頭，睜着眼睛看向他，笑道：“是在錢塘。”
錢塘啊，趙謹言想到錢塘，那也是他第一次見到陳盈姝的地方，如今想來似乎過了幾輩子一樣。
“陳女郎也是錢塘人，錢塘燈會那日我看到她了，她跳舞跳的真好，你眼睛就沒從她身上移開過，所以，你大概從來不知道那晚我也在吧”
其實王九那夜的琴極好，只可惜如她所說，他全然沒注意。
趙謹言此刻卻不想提起陳盈姝的事，打斷了王九的話，直接道：“王姑娘，你可願與我成婚？”
王九沒料到他突然就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時愣住了，“你不是和陳女郎相情相悅嗎？”
趙謹言沒逃避，“不是相情相悅，是一廂情願…”
他嘆了口氣，繼續道：“我一廂情願…”
王九就這樣看着他，夜色裏，男人的眉眼鬱結，這不當是一個男人心悅一個女子的表現。
況且他剛說了他心悅陳女郎，就求娶她，委實是有些過於欺負人了。
“你如今，可還心悅她？”她想了想，決定問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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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後，大軍營帳裏傳出消息，世子將同王家姑娘成婚，等收回長安那日，便是成婚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