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她來宮中先去見了新帝,我知曉她定是有重要的事,於是我打聽了新帝的去向,聽聞他們在御花園敘話,我便也跟着去了。
新帝:“孤這個弟弟,雖然性子冷清,可待姑娘你卻是極好的,孤不反對姑娘帶走他,只是孤想問問姑娘,阿玄他並無靈根,修不了仙,百年後必定駕鶴西去,而姑娘你長壽非凡人能及,百年於你不過彈指一瞬,待他容顏老去,彼時風光不再,你還能愛他如往昔嗎?”
我聽到皇兄這樣問,明知不該,我還是停住了腳步。
溫卿:“百年於我而言,的確不過彈指一瞬,但於一個人而言,已是一生。無論他年輕或是蒼老,我都會在他身邊,這就足夠了。”
我該高興的不是嗎?
溫卿並不會嫌棄我。
但是…我的心開始動搖了。
我會嫌棄我自己,我接受不了我自己每一天都在變得越來越老,越來越配不上他,我似乎從那以後便陷入了一個死衚衕。
後來我對溫卿避而不見,因爲我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便只能用這種方式來逃避。
溫卿當真是一個性子極好,極有耐心之人,儘管我躲着她,她都能一次次的哄我高興。
溫卿是修行者,長期待在凡間也會有修行者找上門同她比試,白日裏她總不在,可晚間必定是又爬我房梁的。
閉門羹喫多了,我確實也有些不忍心,我問她:“值得嗎?”
她當時笑了笑:“我不知道你爲什麼突然對我冷落了許多,但我知道你肯定是有原因的,我會等你。”
“值得的。”
“阿玄,我溫卿這輩子沒這麼愛過誰,我許你一個百年,不好嗎?”
好嗎?
一點兒也不好啊。
百年哪裏夠呢?
那是一個深夜,外面電閃雷鳴,我中了迷魂香,醒來時,被人穿上喜服,五花大綁,送到了溫卿的房間。
真是夠荒謬的,我聽到暮雪和溫卿的爭執。
暮雪:“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對你有情,不如直接睡了,生個孩子,綁住他便好了,你何須如此勞神費力,日日爲個男人過得這般辛苦?”
溫卿:“我是喜歡他,但是你也不能霸王硬上弓吧,這跟地痞流氓有何區別啊?”
暮雪着急了:“你倆一個悶葫蘆什麼都不說,一個又清白得跟天山雪蓮似的,以後錯過了可別後悔啊。”
暮雪一語成讖。
溫卿終究還是沒動我,她看出了我在裝睡,解開了捆綁我的繩子,她說:“阿玄,愛我一次吧,好不好?”
在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溫卿沒有等到我的回答。
我始終過不了心裏的那道坎。
後沒多久,溫卿離開了,她說她要去做任務,希望等再回來時,能等到我的答案。
一年,兩年,溫卿都沒有回來。
因爲沒有靈根,萬劍仙宗又是十年才招收一次弟子,我便尋不到她了。
原來我對她的瞭解,少得可憐。
終於,在第三年,我剃度出家,師父爲我取名“無念。”希望我了卻前塵往事,一心向佛。
自我皈依佛門,我便開始摒棄雜念,修身養性,濟世救人,對溫卿的感情,我自己認爲,我已經放下了。
我固執的認爲,我應該爲這天下活着,而不是爲一個人患得患失。
殊不知,這樣的藉口,只是用來麻痹我自己而已,自我入佛,我便再也沒見過溫卿了。
我便也不知,在第三年末,她曾回來過,手裏握着的,是這三年爲我跑遍六界尋到的藥草,她要助我洗髓經脈,踏上修仙之路。
爲了我,她學會了煉製洗髓丹。
可惜啊,這是在我亡故那日,纔看到的景象,若我早知她離開的那些年,是爲了我們的以後,我定會不顧一切的奔向她。
可惜沒有如果,近百年時間,我們再未見過,而溫卿也始終未嫁。
我們再見,是在萬劍仙宗,求她救我師父一命,造化弄人啊,我以爲過了近百年時間,我真的已經無慾無求。
可事實並不是,我會因她一句話,而無可避免的心動。
我知她怕鬼,因而當知道她被拉入鬼界時,我緊張得都快要瘋了。
我那時是慶幸的,還好我入了佛門,不然我救不了她的。
可在鬼界,事情便超出了我的預期。
“和尚,還俗嗎?”就好像當年,她問我:“阿玄,愛我一次吧,好不好?”
開口即還俗,閉口即蒼生。
我既已許了蒼生,如何再能許她?
我到底懦弱了。
也就是那一次,我徹底的失去了我所愛之人。
後我每一次爲人間卜卦,都會爲溫卿算上一卦,我知我在消耗自己的壽命,窺探天機者,不會善終。
但我停不下來,時間越長,過往越是清晰,我挺犯賤的,我是一個矛盾綜合體。
我太懦弱了,我配不上她。
我越來越自卑,可越自卑,越愛她。
是的。
我愛溫卿。
無論是淨玄,還是無念,我都愛她,我可以爲了她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可以爲了她,守這萬丈紅塵。
所以我去找她了,我試圖挽回曾經的我們,可當溫卿帶着我逛完集市的那一刻,我的眼裏彷彿下了千萬年的雪,早已凝聚成冰。
滿盤皆輸。
我活該啊,我不值得被憐憫。
我知道的。
我原本已經做好這輩子不再打擾溫卿的準備,只要看着她幸福就夠了,可是我再一次算卦,卻算出屬於她的那顆紫薇星隕落。
我沒有給過溫卿幸福,只給過她一次又一次的背影,給過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我不能,也不允許溫卿就這樣神隕。
若佛祖有眼,就請手下留情,讓我一命換一命吧。
我兩次跪於佛祖前求願,都是求她一生平安喜樂,爲此,我甘願獻出我全部的熱血和生命。
說實話,我挺後悔的。
後悔因爲自己的倔犟和嘴硬,而錯過了一個白頭偕老的機會。
若能重來,我定然在她許我百年那一刻,毅然決然將她擁入懷中。
可人生如棋,落子無悔。
我再怎麼難過,也改變不了我和她分道揚鑣的事實。
後來過了許多許多年,我重新降臨神界,跟着佛祖在上界修煉。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從何而來,每日就是研習佛經,聽凡間百姓祈願。
忽有一日,我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你就是佛嗎?你能助我完成心願嗎?”
那聲音靈動又好聽,我睜眼看她。
見她上了三炷香,磕了頭,跪在蒲團上祈願:“佛祖啊佛祖,求求你保佑我找一位如意郎君吧。”
我想笑,這是哪家的女郎?求姻緣都求到他跟前了?傻了吧?
可後來有一小公子的聲音清晰的傳進我的耳廓,直達我的心間,讓我渾身的血液開始緩緩流淌:“守月!”
守月,真真是好熟悉的名字。
我問佛祖,我和她是否認識?
我沒有得到答案,只得到一句:“皈依佛門者,前塵皆爲空。”
我的發號,空冥。
後又輾轉千年,聽聞天帝退位給二皇子福澤,帶着夫君雲遊去了。
我孤坐高臺,卻流下血淚。
佛祖卻道:“空冥,你這一生,也算圓滿了。”
圓滿什麼?
來不及問。
因爲我心硬如鐵,自此再無貪念。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若有緣,盼你我再見。
若無緣,你我各安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