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棚下的竹椅空無一人,並沒有什麼攤主的身影,但在攤位的木桌後,那個半人高的漆黑傀儡,卻一副攤位主人的做樣。
傀儡外貌似孩童,身材矮小,卻四肢和五官齊全,披着一間沾染了油漬和污跡的寬大黑袍,看上去有些滑稽。
而且儘管傀儡的面容活靈活現,如同聰明伶俐的孩童一般,咕嚕嚕的不停轉着眼睛,卻總給人一種……粗糙的感覺。
就像是製作這個傀儡的主人,在閒暇之餘隨手做着玩出來的半成品一樣。
但這傀儡的靈智卻驚人的靈動,完全沒有任何的木訥和愚鈍,就像是一個活生生的孩童一般。
李牧對於這個機靈異常的孩童傀儡並沒有太大的訝異,長安城內奇人異士雲集,混雜着幾個傀儡大師也並不意外。
他沒有對傀儡肆無忌憚打量自己的目光,感到冒犯或是煩躁,反而隨着自己在木桌上看到的物件,心中越來越驚訝。
神念典籍、劍術法決,體修功法,可以說是無所不有,而且每一個都可以說是精品中的精品,甚至可以說在北街小道之外,這裏的任意一件功法,都可以在拍賣會里作爲壓軸競品。
李牧目光流轉,最終停留在了木桌子靠裏面的桌角,那裏是黑布的邊緣,擺放着一顆……黝黑中泛着紅色光澤的豆子。
“這個,要多少靈石?”
李牧平靜冷漠的聲音,把那個有些疑惑的孩童傀儡喚醒,它收起撐着下巴的右手,順着李牧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課半黑半紅的乾枯豆子後,身體微微一頓,表情愣了下來。
“你……想要,這個豆子?”孩童黝黑的臉上有些驚異和不確定。
“嗯,出個價吧。”李牧表面不動聲色,心中卻微微一頓,他並不知道面前的攤主替身傀儡,是否真的瞭解那顆看似普通的豆子。
因爲哪怕是李牧,在書海遍佈的帝經閣裏,也只在一本被用來墊桌子腿的書籍附錄中,看到過一次。
這顆豆子,如果是傳聞中的那樣東西,還沒有徹底的消失在時間長河中的話,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應該在合適不過了。
“你知道……這個豆子是什麼東西嗎?”孩童傀儡明顯有些猶豫和疑惑,它皺起眉頭,對着李牧質疑的問道。
“或許。”李牧輕佻眉頭,模糊的迴應道,沒有繼續多說的意思。
他並沒有義務去對攤主解釋,交易本就是兩方共同的意向,而且他現在也不太確定這顆豆子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樣東西。
不過他倒是也不覺得面前的攤主知道它是什麼,畢竟哪怕在遙遠的歷史中,這種東西,也不過是曇花一現,並沒有激起太多的波紋。
孩童聞言微微一頓,不過沉默片刻,卻悄悄勾起了嘴角,擡起眼簾撇着李牧人畜無害的輕笑道:“這個……叫斂息豆,我覺得作爲攤主,有必要對客人解釋一下……”
調笑的聲調,打破了李牧的僥倖心理,同時也讓他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不過我倒是沒想到,這長安城裏還有人能認出來這種東西,嘖,這種早已經消失在歷史中的東西,能活到現在也算是一直奇蹟了……”
李牧沉默無言,只是微微皺眉看着面前侃侃而談的孩童。
李牧沒有迴應,只是沉默的看着面前面露譏諷的孩童。
的確,如果真的是斂息豆這種遠古的東西,多少價格都不意外,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它可能是一文不值。它更多是是一種古董般的藏品,有價無市,可以賤如玉石,也可以珍貴無價。
它的價值……還是要看它的主人來定。
“斂息豆,源於上古的一個隱蔽的流派。具體的信息和時代已經無從討論,但無可置疑的是,它的確代表着一門修行的左道奇法。”
“不修靈氣、不養神念、不孕精血。它獨立於三大本源之外,屬於……鬼道。”
傀儡孩童看着沉默的李牧,拍了拍桌角,眼睛微亮,越說越來了興致:“更難能可貴的是,它以一種獨特的修行手段進階成長,受自己的主人束縛,卻又對修行者本身幾乎毫無影響。”
“和修行者中淺薄的鬼修完全不一樣,那些鬼修煉氣士,大多隻是拘用冤魂,惡靈和被打散的其他修行者神念,引導陰靈之氣,進行靈力的修行和孕育。他們的本質,依舊只是靈氣修行者而已。”
“而斂息豆它本身,似乎就來源於陰靈之界,修行到極深的境界,據說直通地府。當然,只是傳聞而已。以我所知,目前它的駕馭手段,只是以鮮血和人命投喂,嘖嘖,實在是有傷天和啊……”
黝黑的傀儡孩童長嘆了口氣,有些可惜和遺憾,不過眼睛一轉,有看向了面前的李牧:
“當然,你想要用它做什麼,與我無關,我所好奇的是……你能付出什麼代價,靈石老頭子我可不缺。不過二三十枚上品靈石,我倒是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二三十枚上品靈石……呵,倒也真好意思開口……
李牧在心中輕嘆了口氣,他倒是的確低估了這小道里的商人的見識和學識,本以爲沒什麼人能夠認出這種沒什麼名氣的奇異東西,沒想到被面前的孩童傀儡諷刺了一番。
但……獨立於三大本源外的左道奇法,其珍稀的程度的確是有些過分。如果錯過了面前的斂息豆,也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遇到合適的法決了。
更何況,在自己所瞭解的那些左道奇法裏,這鬼道斂息豆,幾乎已經能算是需要修行者付出的代價最微小的那一類了……
其餘名聲在外的那幾種左道術法,修行到至深處,都可算是傷損人和,易遭天譴。
命理的“五弊三缺”,在其中甚至可以算是比較溫順的代價了……
李牧沉默思索,心底並不打算放棄面前的斂息豆。
而在雨棚的左側竹子旁,一身白衣的王莫言低垂着頭顱,面色有些病態的蒼白,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這裏……
夜雨飄然而下,李牧左手握着油紙傘,右手袖中把弄着某樣東西,卻並不急着迴應面前孩童傀儡的調笑。
而就在風雨聲漸漸消退些的時候,一陣清冷平淡的身影從雨幕中傳來,讓李牧微微一愣,而那個面目漆黑的孩童傀儡,也一下子凝固在了原地。
“斂息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