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相間,雪崩漫天,每一粒雪花都可能是一縷壓縮到極致的劍意,但也很可能只是一粒普通的雪花。
楊受成用那粘稠的潭水劍意,將自己所有的清雪劍意死死的凝聚在了山嶽表面。然後一朝崩裂,藉助此勢模仿“雪星裂”造就成了雪崩劍術。
但此劍術最恐怖的地方,並不在於洶涌而來的雪勢,而是將劍意凝集在了一粒粒雪花之中,然後混跡於雪崩裏。
如果有人想要強行接下所有的雪花,必會將劍意擴散而開,被凝集的劍意以點破面,最終功虧一簣。
但如果不這樣,哪怕錯漏一粒,所有的劍意便很可能再化爲潭水,從孔洞中洶涌而出……
這便是楊受成的山水劍意,剛柔並濟,此局……幾乎無解。
但王莫言並沒有就此放棄,甚至眼底微微的亮了一下。世人皆知他是一位天才劍客,卻好像忽略了他同樣也是一位棋道大家的關門弟子。
黑白之道,算計之術,本就是他最擅長的領域。
只不過就算看透了所有的劍意雪花,依舊還有一個問題。那便是雪花同時飛涌而來,自己的劍在如何快,也不可能把每一粒劍意都接下。
他沒有那麼恐怖的出劍速度,也沒有足夠的劍意殘留。
於是在雪崩漫天而來的那一瞬間,王莫言乾枯的脣邊微微蠕動。
一旁竹林的陰影中,青澶和王庸面目嚴肅,目光凝固在了少年乾涸的嘴脣上。
王莫言沉默片刻,最終還是面目平靜,微微地張開了嘴,說出了不知默聲了多久時間後的……第一個字:
“疾!”
一股詭異的波動從少年的脣齒之中擴散而開,像是一種扭曲,又像是一種法則。波紋無影無形,卻隱約伴隨着某種雛鳥的輕吟,若隱若現,彷彿來自遙遠的某個歷史角落。
波動籠罩着暗淡的“繁雪”劍,一瞬間,雪白的劍體便消失在了原地。
天空上的雪崩,好像突然的緩慢了下來,一粒粒劍意在半空中分外的明顯和清晰。雪花紛飛的每一個空白,都穿過了一抹冷清的白色。
一點點寒芒浮現在虛空之中,點碎了劍意,然後便消失不見。
那抹劍尖,快到了沒有殘影,劃破了虛空,卻沒有留下任何的聲音。
它僅在不到一息的時間中,便點碎了近四成的劍意顆粒。
而就在“繁雪”劍意有些不足,微微搖晃着欲從半空中脫落的時候,空地上的少年說出了第二個字:
“補。”
“繁雪”微微顫抖,暗淡的劍體瞬間白芒大放,如同白晝流星一樣,點亮了整個夜幕,然後又在剎那之間內斂。
在只是那一瞬間,便將場中的許多人晃的閉起了眼睛,不自覺的流出了淚滴。
當他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
只能看到夜空之上繁星點點,所有的雪崩消散在了虛空之中。
雪花飄零,“繁雪”劍落。
劍尖落在了楊受成的脖頸;
而劍柄……落在了王莫言的手中。
楊受成微微一愣,然後略作沉默,搖了搖頭苦笑了一聲:“是我輸了。”
“那當然。”王莫言一襲白衣立於夜雪之中,出塵而飄逸,平靜而冷漠。
他低垂着頭顱,微微沉默,猶豫了片刻後,又接着說道:
“你……再說一遍?”
“啊?”楊受成愣了愣:“我輸了啊。”
……
耶!
某人表面上平靜淡然,揹負着的左手卻暗地裏狠狠的握住了拳,獨自一人默默的慶祝着。
套他猴子的,終於贏了一把!
楊受成看着對面的白衣少年,劍尖好像微微顫抖了一下,然後嘴角不易察覺的勾起,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只不過……還是忍不住的眯起了眼睛,隱約流露出一絲享受的感覺。
楊受成沒有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沉默的思索了片刻,還是在心底請嘆了口氣,打算轉身離開。
“哥?”冷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黑袍少年身體突然劇烈一抖,凝固在了原地,許久之後纔不敢確定的迴應道:“啊?”
這個字,是……在叫他吧。自己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聽過了啊。
“你知道我這次爲什麼會贏你嗎?”
“嗯,不怎麼知道。”
“我能分辨出你的劍意,那是因爲我……很會算賬。這是在幫爹爹打理鋪子的時候養成的習慣。嘿嘿,哥,至少這次,你不如我。”
“啊,這樣啊。”
楊受成憨憨的撓了撓頭,不知道怎麼迴應,只是木木地笑了笑。
“走吧?”王莫向着一旁的竹林小道言揚了揚下巴:
“一起,你還有事?”
“那倒是沒有。”
一黑一白兩個少年,就這樣向着二層閣樓行了一禮,然後默默轉身,離開了空地。
幽暗細長的小道上,兩個少年的身影漸行漸遠。
“哥,你那柄劍不錯啊。”
“嗯,師傅送我的。”
“就是有點醜。”
“倒也是,湊合用吧。”
“有時間一起回一下洛陽?那夜壺的事,總讓你背鍋也不好,給老爹換個夜壺吧。”
“你……是不是很久沒有和家裏聯繫了?”
“嗯,去年跟着師傅走南闖北,遭了不少罪。”
“啊,這樣啊……我們家發財了,現在真的挺有錢的。”
“……”
“……”
……
竹林之中,兩個中年人沉默的看着少年們漸行漸遠,許久之後才傳來了一聲嘆息。
“嘖,花費這麼大的代價,值得嗎?”青澶搖了搖頭。
王庸默默的點了點頭:“值,很值,只要莫言覺得值,就是值得的。”
“啊,這樣啊……”
“只不過是……一個頂級的左道傳承罷了,大不了再換一個。”王庸聲音沉悶,但臉皮還是沒忍住輕輕的抖了抖。
“哦,這樣啊。”
“……”
“師兄啊,我有點事。”
“師弟啊,如果是借錢的話,就不必再提了,免得……傷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