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苦笑了一聲,吔嚅了幾句也不知道該怎麼辯解。
其實對於今晚的對手,那個九轉的怪物,李牧心中隱約有了些預料。這其實並不是太過困難,從長安城裏天賦最高之人往下數,第一個便無疑是面前清冷的白衣少女。
而且如果猜到不錯的話,那日在北街小道,雖然是青澶推薦的自己。但最後決定下名額的攤主,應該是看中了自己伴生郎的身份和在占星術上的造詣。
伴生郎可以讓自己不被懷疑的把懷裏的這隻胖狗帶入進來,而占星術可避免自己被有心之人推演操控。
更可以……讓面前這位少女沒有辦法分辨出自己懷裏胖狗的特殊氣息。
只不過他們並沒有想到,自己的占星術要比他們預料中強大的多,所以自己也在天穹後,看到了一些……特殊的隱祕。
但……還是有些晚了啊……
“我以爲你活不到今天,”洛理輕蹙眉頭,有些疑惑的看着對面清秀的少年:“如果你依舊無法修行的話,你的識海應該差不多凝結成晶體了。”
李牧點了點頭,對於洛理察覺到自己的識海問題並不意外。面前的少女也是一位資深的占星師,自己簡易的手段並不能屏蔽她的探查。
“或許……我是運氣好一些。”
洛理沒有在意這個敷衍的回答,只是思索片刻,不經意的瞥了眼遙遠的夜空:“是嗎?你……真的覺得自己的運氣好?”
李牧聞言身體一頓,有些驚愕的看了洛理一眼。
洛理微微聳肩,輕俏的笑了笑。竹林被一抹微光點亮,不過不是星光而是少女的笑容:
“我怎麼覺得,這世界上再沒有比你倒黴的了啊?”
李牧沉默片刻,反而輕輕吐了口氣,心底不知道爲什麼輕鬆了些許。面對着面前的冷清少女,自己突然間好像沒有什麼祕密可言。
這或許是占星師之間的共鳴,他能看到的東西,面前的少女自然也能看到。但也正因爲如此,李牧反而鬆了口氣,畢竟躲躲藏藏提心吊膽的日子……真的很累啊。
“是的,公主殿下,我真的好倒黴啊。”李牧輕輕的笑了笑,眼神乾淨澄澈:“天生便有神識疾病,辛辛苦苦了三年的時間,卻等不到祭祖大典。所以……您待會兒動手的時候,能下手輕一些嗎?”
洛理眼神清澈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但蹙眉思索片刻,還是忍不住問道:
“原以爲修行可解決自己的識海問題,但如今修行反而成了一條更快通向死亡的道路,進一步是死,退一步也是死。這算不算得……飛來橫禍?”
李牧微微沉默,眼底有些悵然和複雜,最終還是認真的搖了搖頭:“我覺得,是算不得的。”
洛理微微一愣,眼中有一縷異色:“所以你這些日子過得還算順心?”
“至少……並不後悔。”
“哪怕落得如此下場?”
“命運而已,怨不得別人。”
洛理眼底閃過一抹了然,但還是不認同的搖了搖頭:“李牧,杜首輔的一句話,你應該是聽說過的。”
“沒有命運,只有選擇而已。”
“可許多時候,弱小的人們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就像我的病一樣,伴生律條規定,我便不可修行。連自己的身體都無法掌控,又何談選擇?”
洛理聽出了面前少年言語中的些許怨氣,沉吟片刻,對着李牧說道:“但至少你現在還有選擇的機會,疾病可以醫治,厄運也可以避免。你需要的做的……只有選擇而已。”
李牧聽清楚了白衣少女言語中的意思,眼中明暗交織了許久,還是嘆息道:
“殿下,其實你我都很清楚,這並不是選擇,而是……背叛啊。”
夜幕中白雪紛飛而下,一縷縷的星光幸運的溜過了雲層,灑落在竹林之中。月光皎潔,少女絕美的臉頰在光與影的糾纏中忽明忽暗,但她的眼睛卻清澈無比,如泉水般乾淨,如潭水般清冽。
洛理眼神乾淨安寧,就像很多時候一樣,不會顧及太多無聊的東西。所以她說的話很簡單,也很直接:
“那如果不是背叛呢?”
“不是背叛?”李牧一愣,有些不明所以:“是什麼意思?”
洛理蹙了蹙眉,眼神乾淨簡單,隨意的笑了笑:
“如果,你本來就是我的呢?”
夜風拂過,捲起一陣陣紛飛雜亂的雪花,飄飄揚揚落在了有些愣住了的少年頭頂,少年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自從回到長安以來,有兩件事我一直都沒有想明白。一件是爲什麼父皇對於伴生郎如此的執拗,連祖奶奶都勸不動他。另一件事,則是既然每個皇子和公主都被安排好了伴生郎,大哥有沐沐姐,二哥有李銘,那……我呢?”
“皇族幾百年來纔出一位的天才,卻沒有一個能夠勉強匹配的伴生郎,這着實是有些奇怪。我不明白,占星術也沒有結果,所以自然是沒什麼辦法。但杜首輔前些日子出關了,藏在紫宸閣頂偷懶,又恰好被我撞見了。我便從他的手裏得到了一個名字。”
“李牧。”
青衣少年愣了愣,眼底有些困惑,隨後又有些悵然,似乎是終於想通了什麼一樣,最終眼神歸於平靜:
“我相信殿下的話,您沒有說謊的必要。”
“所以算不得背叛?”
“或許吧。”
洛理側了側頭,青絲微揚白衣盛雪。她透過漫天飛起的雪花,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少年,和他懷裏的胖狗:
“那現在,你又會如何選擇?”
李牧沉默了片刻,目光偏移,直視着遙遠無盡的天穹,許久後纔回答道:
“我需要些時間考慮。”
洛理沒有意外,就這麼看着對面的少年:“就在這兒?”
“嗯,殿下您也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少年繼續仰望星空,不肯回頭。
洛理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倒是一個完美的藉口。”
李牧身體頓了一下,收回視線,看着對面的白衣少女扯了扯嘴角:
“殿下,我不明白。”
“不明白嗎?”洛理輕輕的笑了笑:“因爲你還在拖延時間啊,從棚子裏開始一直到現在,你在等……中元節子時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