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耿年安。”
“我……”
“先等一下。”
晏清點了點頭,有些無奈的看着青年的背影。黑衣錦繡,看上去是個富家公子一樣,只不過皮膚有些蒼白,好像很久沒有見到過陽光。
視線下移,晏清的目光突然呆滯在了青年的袖口。黑袖輕飄,青年白淨的手腕處,有着一根鮮紅色的紅繩。
晏清嚥了口口水,默默地向後退了一步,袖口抖動。
墨斗、黃符、桃木劍;道袍、卦鏡、大公雞。
師傅說得對,行走江湖靠的不是修爲,手裏的傢伙式多些,心裏的確安穩了不少。
黑戶一般都是凡人,哪怕化成鬼屍,應該也沒什麼修爲。不必太過擔心。
當耿年安轉身看來的時候,背後的小道士已經搭好了道臺,正認認真真的點燃着桌子上的蠟燭。
“要搭把手嗎?”
“還好,你幫我拿一下木劍,蠟燭點不着。”
“哦,下雨天有些潮,你先點燃黃符,再用黃符點蠟燭試一試。”
晏清點了點頭,然後按照黑衣青年所說,指尖微微一晃,黃符便無風自燃。但就在他用黃符把蠟燭引燃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折斷聲。
眼底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的黑芒散去,晏清這纔回過神來。
他默然轉頭,黑衣青年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而在他的手中,還分別握着兩段半折的桃木劍。
“你什麼時候動的手?”
晏清嘴角微抽,他所說的並不是青年折斷木劍的舉動。而是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着了的道。
失神術,這是道觀裏面獨有的一種道術手段。沒什麼大用,但用來惡作劇再合適不過。
只不過道館裏有閒心修行此術的只有兩個人,一人正是晏清自己,另一人是失蹤了很久很久的……小師叔。
“在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時候。”耿年安笑了笑,然後又想到了什麼似的微微皺起了眉頭:“你知道失神術?”
“這話應該我問你纔是,”晏清面色平靜:“此術是我小師叔所創,除了我和他外,應該沒有外人懂得纔是。”
“因爲很雞肋?”耿年安微微挑眉。
“嗯,沒錯。”
耿年安側頭思索了片刻,然後擡頭笑了笑:“這樣說的話,我應該見過你的小師叔。”
晏清愣了愣,然後卻面露奇怪的問道:“是活的?還是死的?”
“死的,死的透透的。”耿年安說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被這村子裏最厲害的那位趕屍人送到了屍墓的最深處。”
“師叔他應該沒這麼老實。”
“嗯,趕屍人走得第二天,他就自己從屍墓裏爬出來了。挨家挨戶的敲門打更,連屍體都沒放過。”
“聽起來是小師叔能做的事。”
“他說自己是在找一個人,但我總覺得他是在找……一具屍體。而且我覺得他好像並不如何在意村子裏面的禁制和陣法,甚至對那些趕屍人也嗤之以鼻。他應該是故意被抓進來的,以到達自己的某種目的。”
晏清默然點了點頭:
“世界上沒有人有資格趕小師叔的屍,也沒有人敢如此,我和師傅此次下山的主要目的就是把小師叔找回去。”
“是嗎?那你可來晚了。”耿年安挑眉說道:“你那位小師叔早就離開了這裏,已經很久了。”
“我知道,”晏清嘆了口氣:“其實我覺得如果小師叔不願意的話,沒什麼人能找到他,我也沒什麼信心。”
晏清微微沉默,然後奇怪的看了耿年安一眼:“一起?”
耿年安搖了搖頭:“我不敢。”
“我就覺得你是在怕什麼,才這麼鬼鬼祟祟的。”
耿年安咧了咧嘴角,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我是黑戶,你覺得這村子裏面會有什麼能讓我怕的?”
晏清微微挑眉,平靜地說道:“我沒必要猜,現在就可以喊一嗓子。”
“沒必要。”
“嗯,所以你自己說就好。”
耿年安沉默了片刻,然後無奈的聳了聳肩,低垂着眼簾說道:“當然只有白戶,道士死後便成爲了道屍。三弊五缺,道屍相沖,鬼才知道會生成什麼東西。”
“你是說村裏的白戶,那些道長們也死了?”晏清眼神有些暗淡。
陰雲飄過,陰影籠罩了黑衣青年的眼睛,看不出神情。他好像輕輕地笑了一下,又好像平靜至極:
“人都會死,只不過取決於長短而已。”
“而且村裏的白戶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多,只有一個女孩子而已。”
“只有一個女孩子?”晏清愣了一下。
“嗯,很嚇人,很兇殘的一個女孩子,”耿年安滿臉認真:“我這些年一直都躲來躲去,小心翼翼,才掙扎着生存了下來。我建議你也離那人遠些,不然可能會很慘很慘。”
“這麼恐怖?”晏清有些狐疑。
“她脾氣不好,生氣的時候會喫人的!”
“那你爲什麼不離開這裏?”
耿年安身體微頓,然後聳了聳肩:“這與你無關,我有自己的打算。”
晏清皺了皺眉,不過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思量片刻繼續問道:“那你見過一個小丫頭嗎?大約這麼高,呆呆愣愣的,很可愛的樣子。”
“一隻小殭屍?”
“嗯,你見過?”
耿年安點了點頭,然後指了指一個方向:“往那裏走來,屍墓的最深處。”
“沿着這條路?”晏清眼神微微亮了一下。
“嗯,小路的盡頭有一家大院,院門口掛着紅燈籠……”
耿年安話沒說完,便看到了小道士身體頓在了原地,然後回頭冷漠的看着自己:“你在騙我。”
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你在引誘我去那個大院。”
耿年安微微挑眉,眼神一動,面色平靜下來:“你見過小小姐?”
晏清點了點頭,眼神有些默然:“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耿年安無奈地嘆了口氣:“如果是小小姐把你們放進來的話,村子裏面應該沒有東西敢動你們,除了那個院子。”
“什麼意思?”
耿年安輕笑了一聲,有些譏笑的說道:“你不會真的還以爲這村子裏面還有活人吧?”
小道士的身體僵了一下。
“黑白道消,紅戶迎客,村子裏面的人早就死絕了啊。”
晏清微微悵然,面色有些複雜,許久之後纔不甘心的問道:“那小小姑娘也?”
耿年安愣了一下,許久之後才反應過來,然後咧着大嘴無聲的笑着:“你以爲呢?小小姐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比白戶久,比黑戶久,比村裏的所有人……都要久。”
黑衣青年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莫名的哀傷和無奈:
“只不過小小姐真的很會騙人,連自己都能騙過。這村子其實並不是她的村子,她和一個趕屍人做了交易,要守在這裏,直到……活人死絕,死人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