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站在屋檐之下,看着大門外洋洋灑灑的雨絲,默不作聲的將小道士放在了一旁。
“是發生了什麼?”晏清愣了一下,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掠過屋檐,消失在夜幕之中。
“不知道,”李牧眼神明暗交錯,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可能她有一個很想見的人吧。”
黑戶白戶、十四把鑰匙、和躲藏在村子裏面很多年的耿年安,李牧自然是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但他並不想再費盡心思去打擾別人的故事了,世人皆苦,但很多時候都有自己的選擇。
晏清微微一頓,眼神看向了虛掩的大門,扶着牆壁想要站起身來。但李牧卻右手一伸,將他按回到了原地。
“你現在的狀態就別給我添亂了,我自己一個人進去看看就好。”
“或許會很危險,”晏清仰頭說道:“你自己一個人未必應付得來。”
李牧點了點頭,然後認真的迴應道:“所以我便更不需要帶一個累贅進去。”
“呵,說話可真傷人。”晏清無奈的笑了笑,然後從自己的衣袍深處取出了一張暗黃色的破舊符篆,遞給了李牧:
“我可就這一張,能不用盡量不用,很貴的。”
李牧接過,打量了幾眼,毫不客氣的收入了袖中:“我會把你家的小殭屍帶出來,你等着就好。”
“這麼有信心?”
李牧頓了一下,眼簾低垂默然的點了點頭:“我覺得除了我以外,應該沒人更合適了……它是在等我。”
天空上的烏雲突然凝固了一瞬,一抹火紅從遙遠的天際蔓延而來。灼熱的浪潮染紅了天邊,殘陽似血,翻涌個不停。
夜雨稍微有些溫熱,李牧和晏清同時擡起頭來,凝望着天邊的火雲。兩人沉默片刻,染紅相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和震動。
“旱魃出世?”
“嗯,”晏清點了點頭,認真的迴應道:“你得快點,我們需要點時間。”
“需要點時間跑路是嗎?”李牧默然,然後轉身推門而入:“我儘快。”
……
燈籠搖晃,李牧推門走進了庭院之中,但面前依舊是一面石壁。
石壁上畫了些模糊複雜的圖案,有蛇鼠黑狗,也有趕屍的道人。而在石壁最中間的地方,正正方方的刻畫着八卦的圖案。
但卻又不知爲何沒有用黑白的染料,反而是血液般的暗紅。
李牧打量了幾眼,便繞過石壁,走到了石壁之後的庭院之中。
樹葉枯黃,石壁斑駁,庭院似乎已經荒廢了許久。但看上去依舊很乾淨,甚至是一塵不染,像是每天都有人打理一樣。
庭院的左側是個被堵塞死了的門洞,封住了通向左側院子的入口
而右側的門洞,有着兩半虛掩着的破爛木門。透過木門向內看去,是一片雜亂荒蕪和泥石翻涌。
李牧掃視了一圈,然後擡頭向前看去,發現並不是院子的正堂,是一間道觀模樣的屋子。
屋子很大,只有一層。
在屋子正中的地方,擺放着半座倒塌的石像。另外的角落裏,堆積着許多石塊,看樣子便是石像破碎的另外一半。
李牧分辨不出石像原本的樣子,但卻看着另一側擺放的整整齊齊的牌位若有所思。
耿清河、耿穆徵……
過去了這麼久,牌位上倒是沒有什麼灰塵。
李牧有些意外,但隨即便看到那半座石像之後,隱約還有一道石門,被薄薄的幕簾遮蔽。
右手虛抓,將悄悄跳下包裹,想要偷偷溜走的胖狗抓了回來。李牧面無表情,繼續向着石像後的幕簾走去。
“汪?”胖狗叫聲微弱,任命的縮起來脖頸
“你怕什麼?沒有嗅到熟悉的味道嗎?”李牧悠悠說道:“或許幕簾後是你的熟人也說不定。”
胖狗愣了一下,然後皺了皺鼻尖,低垂下頭顱有些疑惑的看着被幕簾遮住的石門。
這味道……它的確很熟悉。
李牧繞過倒塌的石像,然後來到了幕簾之前。
幕簾輕柔虛飄,透過其中隱約能看到後面是又一個庭院,而庭院之中又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好像在等着什麼。
李牧眉頭微挑,沒有猶豫徑自掀開了幕簾,然後擡眼看去,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胖狗默默捂上了眼睛,李牧也陷入了沉默和自我懷疑。他略作沉吟,然後試探着對那道“人影”問了一句:
“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紫毛古鎧,肌肉虯結。這道“人影”是李牧在密林之中結識的“老朋友”。
那隻被金丹期中年人一劍貫穿的……紫屍。
胖狗一躍跳開,悄無聲息地縮到了一處角落。
亮銀色的短劍從袖口滑落,李牧左手握緊半枚玉佩,卻發現那隻紫屍並沒有咆哮嘶吼的意圖。
它甚至沒有起身,就像是一個平凡的普通人一樣坐在一顆翠綠色的老樹之下,看着夜雨發沉默着。
樹蔭搖晃,紫屍擡起頭來,眼神平靜而深邃,目光清冽澄明。
“汝……可知,吾……是……何人?”
紫屍的聲音沙啞乾涸,好像經歷了漫長的歲月,才第一次開口。
李牧微微一愣,對於紫屍的突然開口有些猝不及防。
一般來說,除卻血脈異常精純的幼屍,屍族要沉寂到飛屍階段才能煉化口中的怨骨。但即便修煉到了此種階段,相當於金丹修士的飛屍也只能依靠血脈中的屍語進行簡單的交談。
能夠口吐人言,至少應該是凝結屍嬰後才能具備的能力。哪怕是十年前那個長安城裏的壯漢,也用了很長的時間才學會了人族的語言。
但面前的紫屍,明顯是個特殊的例外。
而且觀其神智,清明的有些誇張,似乎已經和常人無異。這種種跡象,都透露出一種匪夷所思的怪異。
難道死了一次,卻反而靈智大開?
李牧想不通,但還未等他說什麼,便看到紫屍身後的老樹輕輕搖晃了一下。
紫屍眼中兇芒微凝,煞氣蔓延而出:“汝可知……吾之名?”
李牧微微側頭,眼中頓時格外的嚴肅和凝重。
他目光上移,在錯結盤結的老樹樹冠中,看到了被樹枝遮掩住的兩柄古劍。
一柄猩紅耀眼,吸附於樹枝之上,血煞攀附,不斷的吮吸着老樹黑紅的流光;一柄墨黑暗淡,被樹枝死死的封印,氣息微不可查。
紫屍見李牧毫無反應,眼中兇芒溢出,瞬間淹沒了所有的清明。
老樹輕顫,那柄紅劍悄然脫落而下,掉在了紫屍的右手之中。
紫屍身體微頓,右手猛然一掃,紅芒頃刻之間照亮了整個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