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必安。
不過這個名字可能不被太多人得知,世人還是習慣於叫他另一個稱呼:
白無常。
黑白無常,亦名無常,乃是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大帝門下拘捕惡鬼怨靈的兩尊鬼差。
兩鬼差手執腳鐐手銬,專職緝拿鬼魂,協助賞善罰惡。且同屬於閻王殿下,共司本職。
白無常本性屬陽,時常滿面笑容,身材高瘦,面色慘白且口吐長舌。
其頭上官帽寫有“一見生財“四字,予感謝並對恭敬神明之人以好運,也尊之曰“活無常“、“白爺“或“七爺“等。
當然,這都是謝必安死後的故事。
他死之後是白無常。
既然有白無常,自然也有黑無常。
就像他死之前叫謝必安,而某人死之前叫範無咎。
至於他倆爲什麼會死,這便可有的說了。
至少謝必安覺得自己並不應該負這個責任,應該怪那個腦子死板執拗,一根筋的……大冤種身上。
————
簡單的說,一人名叫謝必安,一人名叫範無咎。
兩人自幼結義,情同手足。
某天二人走至南臺橋下,天色昏暗,將欲下雨。
謝必安讓範無咎在原地稍待,回家拿傘。
但誰知在他走後,雷雨傾盆河水暴漲。
範無咎在原地等候,不願意走動,就那麼活生生的被水淹死了。
不久後謝必安取傘趕來,範無咎已經被河水泡浮囊了。
謝必安默默無言……站在河岸邊罵了範無咎半天。
但範無咎聽不見,於是謝必安便有了另一個想法。
他自己吊死在了橋柱之上,舌頭伸得很長,有些不雅。
謝必安去了陰曹地府,去找那個被淹死的冤種。
一是爲了罵人,二來……總要把傘送到。
————
後來的故事便很簡單,謝必安成了白無常,範無咎成了黑無常。
二人在地府共職了數不清的年頭,捉拿遊魂野鬼,羈押惡靈邪祟。
謝必安比較懶散,於是在地府崩塌之前纔將將功德圓滿。
而範無咎早於人類無數年便深諳【內卷】這一詞的深意,偷摸努力了許多年,就是爲了在謝必安之前轉世投胎。
至於他爲什麼會這樣,謝必安也不清楚。
或許那冤種覺得理虧,就先走了一步?
不過範無咎走後地獄裏面倒是清淨了不少。
吊兒郎當的月老依舊死皮賴臉的跟在孟婆身後,苦臉捱罵但從不還口。地獄都破爛成了這副模樣,他倒是依舊挺心大的。
漫天的紅線飄蕩在地獄裏,看起來倒是有些怪異。
但這也和謝必安無關了,因爲其實他最後還是沒有修滿功德,缺了三小隻孤魂野鬼。
不過家都快沒了,閻王老頭兒便也沒那麼死板,大手一揮便將謝必安趕去了轉世。
謝必安走過了黃泉,在婦人的手裏接過了孟婆湯。
味道有些奇怪……
什麼味道來着?
……
李牧默默無言,他看着那個青面獠牙,厲鬼模樣的小丫頭漸漸變回了人的樣子。
乾淨大方,眉眼清秀。
陳姍姍的背後有兩個人影,一個是披麻戴孝的婦人,一個是怯生生的小丫頭。
她們母女三人在王莫言的屍體前拜了幾拜,然後銅板便再次輕輕的翻轉。
一本破破爛爛的古書緩緩浮現,上面寫滿了奇奇怪怪的紋路。
角落的一行,寫有謝必安的名字。
但在母女三人最後一拜之後,那個名字便化作一縷金色,如雲煙般消散而開。
因果了斷,功德圓滿。
婦人摸了摸陳姍姍的長髮,憐惜的說了什麼。
但陳姍姍卻揚起額頭,眉眼彎彎的搖了搖頭,說她並不苦,只是有些累了。
母女三人看着王莫言漸漸從血泊中蠕動,甚至渾然不覺的撅起了屁股,於是都捂嘴笑了笑。
而在洛陽城的某個小院子裏,一個溫柔賢惠的婦人熬好了最後的三碗湯藥,安靜的等待着一次熟悉的送別。
書屋裏安靜了許久,白袍幼童還是沒有醒來。
而李牧卻在短暫的安靜後,突然察覺到身旁的空氣一陣晃動。
一個面黃肌瘦的小丫頭去而復返,眉眼微橫,三步並作兩步,一腳狠狠的……踹在了王莫言撅起的屁股上。
不能說是報復,但這一腳的確帶些私人恩怨了。
畢竟在洛陽城裏的這些時日,這個臉臭的白衣幼童的確是沒給人傢什麼好臉色。
“噗通~”
王莫言被一腳揣出門外,翻了兩圈,然後額頭撞在了長廊的牆壁上。
陳姍姍的身影煙消雲散,王莫言愣愣的醒了過來。
一摸額頭,王莫言疼的齜牙咧嘴。
但片刻之後,他似乎又猛然想起了什麼一樣一躍而起,頭也不回的向着客棧之外跑去。
李牧沉默不語的站在原地,看着緊閉的屋門和倒在血泊裏的外鄉人屍體,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這幾章的故事,他好像沒什麼參與感啊。
……
時間稍晚,洛陽城的一間鋪子裏面點起了一抹燭火。
陸雲崖捧起手裏的茶杯,喝了口飄着熱氣的劣質茶水,然後面無表情的吐了出去。
“我實在是不懂你們地府的規矩,人都轉世了還要斷什麼因果,補什麼功德。是不是太麻煩了些?”
漢子並未回頭,而是看着自己眼前的賬本犯起了難。
他皺眉苦思了許久之後,還是搖了搖頭放棄了這些亂成一團的數字,然後對着陸雲崖說道:
“首先我算不得地府的人,只不過常年因爲公務往地府跑而已。現如今地府早就沒了,所以我也不清楚你的問題。”
“其次功德因果之事,本身就牽扯深遠,不是說你轉世就可一刀兩斷,這和屍族有根本的區別。”
“屍族?”陸雲崖微微擡眼:
“屍族和轉世又有什麼關係?”
漢子安靜了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你師傅。”
陸雲崖翻了個白眼,索然無味的嘆了口氣:“問師傅,還不如自己瞎想,每次問他點事兒,都是越問越糊塗。”
漢子沉默不語,看了眼窗外漸漸昏暗下來的天色,然後無奈的說道:
“你小子還走不走了?我可沒閒心在這兒陪你耗着。我家娘子明日生辰,我還得去集市上買些菜肉。”
陸雲崖微微一愣,然後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一樣。
他思量片刻,又試探着問道:
“柴老,關於災星的事?”
“我不懂,不知道,你別費勁了。”漢子搖了搖頭。
“不是,我是想說……或許娘娘知道一二?”陸雲崖眨了眨眼,頗爲執着的問道。
漢子聞言瞥了他一眼,然後有些蛋疼的笑了笑:
“你知道我是做什麼的嗎?”
陸雲崖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自然,柴老的名頭有幾人不知?以往天地間情愫姻緣之事那可是……”
“行了行了,沒讓你拍馬屁。”
漢子嫌棄的斜了陸雲崖一眼:“你知道我以前在哪兒混日子?”
陸雲崖微微猶豫,然後試探着指了指屋外的天穹:“那兒?”
“那你知道我家娘子在哪兒?”
陸雲崖不知所謂,輕輕的指了指地下。
漢子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迴應道:“既然你都清楚,那是我離星辰更近還是我家娘子離星辰更近?”
陸雲崖微微沉默:“還能這麼算的嗎?”
“不然呢?”
漢子搖了搖頭:“你小子也別費力氣了,星空之外,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得見真實?”
說到這裏漢子沉默了片刻,然後看着漸漸暗淡下來的夜空嘆了口氣:
“是時也……命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