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廊的盡頭也只有一間木屋。
無論是從哪個角度來看,小樓裏都沒有足夠的空間,來容納下一間戲園子。
所以很明顯,李牧此刻所在的地方並不是海上小樓。
從木門自己被從外推開的那一刻起,李牧的意識便被拖入了一個少女的夢境裏。
夢境很真實,像是自己親身經歷過一樣。
當一個人進入夢境之後,便會下意識的忽略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裏,原本自己在做什麼。
李牧也是一樣。
他忘記了剛剛自己還身處長廊之中,也忘記了自己來到這裏要做什麼。
他只知道自己是來找一個名叫“李廂筠”的少女。
那個少女和臺上化了濃妝的戲子長得一模一樣,只不過臺上那人卻是個少年郎。
臺上人水袖飄舞,鼓槌聲起起落落。
臺下人卻三三兩兩的坐在一起,有說有笑,肆意而嘈雜。
李牧待在臺前站了一會兒,看着臺上的戲子一曲唱罷卻並未離場。
一曲接着一曲,一舞接着一舞。
臺上的那個人,似乎察覺不到疲憊和疼痛,帶着虛僞卻虔誠的表情,聲音婉轉悠長。
李牧眼神微微悵然,看上去聽懂了什麼,但卻越來越沉默。
臺下的那些“人”,依舊在李牧的身後推杯換盞,滿嘴魚肉,完全不在意臺上人到底在唱着什麼東西。
臺上戲子淒涼無奈,臺下的“人”卻不知所謂。對他們來說,杯中的酒遠勝過曲中意。
但臺上的人不能停。
他必須一直唱下去,唱的很久很久,才能和臺下的“東西們”……一起死在這裏。
白衣青年站在臺上和臺下的交界處,聽着臺上的戲聲和臺下的嘈雜的聲音攪亂在了一起。
這種感覺就像是“臺上如聽仙樂,臺下野豬拱食”。
讓人心煩意亂,愈加的消磨李牧心裏本就不多的耐性。
杯盞和戲聲,嘈雜和鐘鼓。
在一片違和的嘈雜中,白衣青年眼簾抖動了一下,然後冷漠的轉過了身子,看着那羣死不足惜的“人們”。
“你們,真的好吵啊……”
白衣青年乾淨冷漠的聲音迴盪在戲園子裏,壓過了所有的雜音。
臺上衣袖微頓,鼓聲低沉而熄。
臺下那些“人們”身體一凝,放下了手裏的碗筷,一同看向了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白衣青年。
一道道陰冷恐怖的視線落在了李牧的身上,有的空洞茫然,有的冷如寒霜。
清風拂過,
帶走了籠罩在“臺下人”身上的輕紗,露出了它們本來的面目。
臺下聽曲的,原來是一隻只面容詭異恐怖的“惡鬼”。
這些“臺下人”和李牧在長廊裏遇到的那張大臉一般無二,渾身都是被燒焦的傷痕,像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鬼物。
它們晃晃蕩蕩,身上披着破破爛爛的屎黃色衣袍。
但真正讓人頭皮發麻的是,這些“臺下人”樣貌不同,卻統一的缺少“一官”。
有人無眼無珠,有人無鼻無孔。
有人沒有脣齒,有人雙鬢無耳。
這些“臺下人”似乎生來就缺少一個感官,缺少的地方是一片詭異的光滑。
但出乎意料的是,臺下人面對這個白衣青年的冒犯和嘲弄,並沒有衆怒而起。
一雙雙視線冷漠的拂過李牧的面容,只是片刻之後隨意平淡的收了回去,看着臺上的戲子繼續自己的醉生夢死。
這些“臺下人”,似乎並沒有把李牧當回事。
只是在這些人羣裏,有一個消瘦乾癟的“人”晃晃悠悠的站了起來,朝着李牧咧嘴笑了笑。
這是一隻無眼鬼,和李牧在長廊裏見過的那隻一般無二。
很明顯,這隻無眼鬼是“臺下人”中身份最低賤的那一隻,纔會被安排出來對付李牧這個外人。
無眼鬼軀體乾瘦,衣着破爛,看上去一陣風便能吹倒的樣子。
但即便如此,當這隻瘦弱的無眼鬼走出人羣的時候,李牧的面色卻是無比的凝重。
渾身氣血翻涌,帝魃神體內十道神術流光閃爍不定。
面對這隻無眼鬼,李牧甚至比面對時天運還要小心。
無眼鬼側頭笑了笑,看向臺上的某處,嘴裏發出了一陣陣稀奇古怪的語言。
在臺上的陰影裏,一個看不清面容的身影點了點頭,然後輕輕的敲動了自己手裏的鑼鼓。
“當~”
鼓聲悠長輕飄,將李牧和無眼鬼送到了戲園的另一個臺子上。
李牧衣袖鼓起,右手臂內的氣血,發出來如同江河般的轟鳴聲。
無眼鬼微微側頭,枯瘦灰白的手臂上隱約顯露出一條條青色的血管。
李牧身形一晃,以一種難以預料的恐怖速度出現在了無眼鬼的面前。
右手握拳,身體成弓,帝魃神體的氣血在右手上流轉,將渾身的勁力注入其中,然後狠狠砸下。
“砰~”
戲臺距離的顫抖了一下,灰塵飛揚而起。
但當一切恢復平靜,李牧的右手卻被一隻乾癟的手掌握在了半空中,紋絲不動。
無眼鬼咧嘴無聲的笑了笑,沒有刻意的嘲弄,但這種理所當然的感覺反而更加讓人難以接受。
這個無眼鬼所散發出的氣息,也只是金丹期修士而已。
但單論肉體,它竟然能硬抗帝魃神體不落下風,甚至還由有餘力。
只不過是“臺下人”裏隨意出來的一個小嘍囉,軀殼氣血的強度就已經在軒轅天一之上。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這些“臺下人”,到底是什麼怪物?
李牧眯了眯眼睛,不緊不慢的揚起了左手,左手呈刀向着無眼鬼的脖頸處一劈而下。
無眼鬼又無聲的笑了笑,右手一鬆,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李牧的眼前。
下一刻,反而是李牧自己的脖頸處傳來了一股巨力。
枯手死死捏在他的鎖骨處,力大無比,彷彿要將李牧的骨骼捏碎一樣。
李牧面色微凝,迅速催動了軒轅家的神術,又是詭異的紫金色鱗片佈滿了體表和肌膚。
頃刻之間,李牧便從劍眉星目的白衣青年,變成了一個渾身紫金鱗片的人形兇獸。
獸爪和枯瘦的鬼爪撞到了一起。
在無眼鬼愣住的面色中,李牧右手間靈氣凝聚,凝聚出一股吞吐不定的紫金劍芒,狠狠的砍在了它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