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個被叫做三叔的灰衣中年人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變化如此的恐怖,會如此的讓人難以理解。
屠殺場內多出來了一個小怪物。
沒有人覺得她是人族,因爲她的身體聚集了幾乎所有種族的天賦的長處。
每一場戰鬥結束後,那個小丫頭都會剝下來對手的天賦器官,然後硬生生的塞進自己的嘴裏。
她還在成長,像是一隻覓食者一樣,狩獵着場內的其他種族。
而夜晚降臨之後,她便又會回到自己的巢穴裏,等待着第二天獵殺的到來。
場中的倖存者們畏懼她。
但這個小丫頭卻更怕另一個人。
她在躲着阿軒,躲躲藏藏不敢面對自己的姐姐。
小丫頭覺得自己是個怪物,已經算不得人族了。
鱗片蔓延而出,牙齒猙獰恐怖。
她不知道自己算是什麼東西,只是對自己身體的改變和別人畏懼的眼神,感到本能的不安。
要活着,但她真的很怕嚇到姐姐。
更怕……姐姐會嫌棄自己。
“人族是一個羣居種族,這是他們的習慣和本能,但也是一種可以利用的……弱點。”
灰衣中年人注視着這一切,眼睜睜的看着那個小丫頭從人族漸漸變成一隻怪物。
留下兩個人族,是他提出的主意。
屠殺場是一個讓人絕望的深淵,除了殺戮和爭鬥之外,沒有任何希望和未來可言。
沒有未來,剩下的只有絕望。
只有兩個彼此在乎的人族依偎在一起,她們纔不會像以前一樣,尋求死亡的解脫。
灰衣中年人覺得人族正是因爲有了感情和羈絆,纔會變得軟弱無能,畏懼死亡。
但當他獨自一人找到那個小丫頭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他完全沒想過的答案。
“我不怕死。”
小丫頭搖了搖頭,咧着嘴笑了笑:“書上說人族死後會歸地府管,地府裏都是人,到時候我就回家了啊,有什麼可怕的呢?”
“地府怎麼也比這裏好吧?”
灰衣中年人沉默了片刻,然後問道:“那你爲什麼……”
“不死嗎?”
小丫頭想了想,平靜的迴應道:“因爲我死了之後,就只剩下姐姐一個人了。”
“比起死亡,人更害怕……孤獨吧。”
“人怕孤獨?”中年人問道。
“嗯,而且我已經註定是一個人了。”
小丫頭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鱗片,完全沒有了人族的特徵。
她安靜片刻,然後輕輕的笑了笑:“但我更怕姐姐孤單,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這麼說也不對,我只見過姐姐一個人,所以她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灰衣中年人看着這個小丫頭很久,最終眼神閃了閃,說道:“那如果我告訴你,你們不是人族呢?”
阿圓身體一頓,沉默了片刻後仰頭笑了笑:“我知道的,我沒那麼笨。”
“我和姐姐,都是人族和神僕族的後代,是嗎?”
中年人這一次真的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怎麼都沒想到,面前這個看上去沒心沒肺的小丫頭,早就猜到了自己的來歷。
“你們,真的很讓人噁心。”
阿圓眼神平靜,格外認真的說道:“我一點都不喜歡神僕族,我和姐姐,都恨神僕族。”
人族和神僕族,兩個絕對的死敵。
從出生的那一刻起,這兩個少女便註定一輩子走在黑白的交界處上。
神僕族將她們視爲工具,人族或許也會把她們看作異類。
她們沒有同類。
也像某個少女曾經問道的那樣,她們……生來孤獨。
“我不能死,不然真的就只剩下姐姐一個人了。”
“可如果,你和你姐姐必須死一個人呢?”中年人擡了擡眼,問道:“如果這個屠殺場,最終只能有一個人走出去呢?”
那個小丫頭愣在了原地,許久許久,也沒有再回一句話。
……
阿軒十八歲了。
在她十八歲的那一天,神僕族往屠殺場裏送進來了一個東西。
那是一隻應龍,一隻活着的幼生期的應龍。
那隻恐怖的神話生物,陷入了暴怒和癲狂之中,殺掉了絕大部分的倖存者。
在冷靜下來之後,這隻暴君生物,用金黃色的瞳孔看向了兩個少女。
兩個少女身上有人族的氣味,有軒轅家的血脈,也有濃郁的,讓它厭惡到靈魂深處的氣息。
雜種。
軒轅家和那個種族產生的雜種。
應龍沒辦法接受這種玷污了軒轅血脈的卑劣生物的存在,於是它想要親手碾碎這兩隻雜種。
大一點的雜種沒什麼反抗之力,反倒是那隻小一點的雜種有些棘手,血脈斑駁,像是一隻小刺蝟一樣的讓人厭煩。
但所有的生靈,在本質上便比神話生物第一個階級。
所以只是有些棘手而已,這隻應龍最終還是用爪子把那隻小雜種按在了泥土裏,碾碎了她幼小的手臂和骨骼。
但應龍沒想明白的是,爲什麼那個大一點的那個黑髮少女,反而看上去更痛苦。
龍爪下的小東西好像對她說了什麼。
但下一刻,應龍便揚起龍首,用爪子敲破了她的心臟和骨骼,徹底的殺死了腳下的那個小東西。
再後來啊,應龍龐大的身體被肢解了。
它到死的那一刻都沒想明白,爲什麼自己會輸給一個奇怪的雜種。
或許,那個黑髮少女不是人族,也不是神僕族。
她是……另一種生物。
一個世界上只剩下了一個的生物。
黑髮少女喫掉了那隻應龍,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口又一口,麻木的往自己的嘴裏塞進猙獰的血肉。
屠宰場再次開啓的時候,整個屍坑裏只坐着一個穿着黑紅色衣服的少女。
她殺了所有人,說自己是人族。
或許,也不是。
……
後來,黑髮少女遇到了一個來自書院的少年。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外界的人族。
少女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對着少年問道:“人族,是什麼樣啊?”
少年聽到這樣奇怪的問題,不由得愣了愣。
他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後,無奈的撓了撓頭:“不知道,師傅說我不怎麼幹人事兒。”
“要不……我帶你出去看看?”
少女笑着點了點頭,少年笑得更開心。
不是因爲少女很好騙,具體因爲什麼,他也說不上來。
……
“阿圓和我說的是,她不知道人族到底是什麼樣的,也擔心你們能不能接受我。”
龍首微沉,龍爪下壓,一股窒息的壓迫感從李牧的胸口傳來。
“可我其實沒那麼喜歡人族,從一開始,就沒那麼喜歡。”
李牧被死死地摁在了擂臺裏,但他表情卻沒太大波動,甚至是有些悵然的看着頭頂的天空。
“人族,其實不怎麼好,但其實……也不算很糟。”
龍爪微頓,被碾在下面的白衣青年卻輕聲說道。
“要不……我們不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