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懵懵懂懂的觀察着這個世界,他發現自己的道觀裏有很多的同類,也有一個脾氣很不好的老道人。
老道人說自己叫鎮元子,這裏是五莊觀。
幼童問那自己叫什麼,老道人不耐煩的說道:“你自己叫什麼名字和老子有什麼關係?自己取一個。”
幼童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又問自己在道觀裏能做什麼。
“修長生道,渡萬世劫”。
這是鎮元子給他的答案。
幼童其實聽不懂,但他還是答應了那個老道人,拜了鎮元子爲師傅。
後來幼童發現並不是道觀裏所有的“同類”都有資格拜鎮元子爲師傅,五莊觀的嫡系道脈其實也不過區區幾人而已,自己是所有同門裏年紀最小的那個。
自己的那些師兄和師姐都很了不起,有人是煉丹宗師,有人是陣法大家,有人劍道成仙,也有人……天資愚鈍。
他自己就是那個天資愚鈍的人,學啥都不會,喫啥都不剩。
師兄師姐們對自己很好,大師兄的丹爐被自己炸了五六個,三師姐的劍譜一本比一本厚,就連脾氣最好的四師兄也摸着自己的頭,臉黑的跟鍋底一樣。
“你不是太笨,只是……還沒找到自己適合修行的道路。”
幼童滿臉天真的懵懂,思索了許久後去找了自己的師傅鎮元子,想問問自己到底應該學點兒什麼。
那老道人在人蔘果樹下乘涼,眯着眼睛伸着懶腰,看着樹冠上零零碎碎的陽光透過樹冠,只說了三個字:“修長生。”
修長生?
幼童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天上地下的所有修行者,伸着手諸天神佛不都是在修長生道嗎?
難道還真有一個專門的修行之路,就叫長生道?
……
“有嗎?”樹下的白衣青年有些疑惑,看着樹下的大漢問道:“長生道?”
“可能有吧,反正我不清楚。”大漢搖了搖頭:“這也只是我聽說的一個故事而已,你等我講完再問。”
“那你繼續。”
……
幼童問鎮元子什麼是長生道,鎮元子回答的很簡單也很沒意義:“活着,好死賴死都要活下去。”
這是一個很無賴的說法,幼童只以爲那糟老頭子在忽悠自己,於是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然後自己想了個辦法。
他把觀裏的所有修行法門都修煉了個遍,雖然所有的都淺嘗即止,但這也差不多用了他十多年的時間。
但最終還是一無所獲,他還是什麼都做不好。
五莊觀裏的師兄師姐們外出遊歷,從東勝神州到西牛賀州,從玉清天庭到九幽地府,一個個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唯獨到他這裏泄了勁兒。
他不服,於是沉下心來擰着一股勁兒專修道觀裏最簡單的養氣法門,這一修行就修行了足足千年的時間。
等到人蔘果樹冒芽的時候,負責清掃落葉的道童才把這門養氣術,煉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道童又開始了修行其他的法門。千年煉丹,千年佈陣,千年栽樹,千年修心。足足五千年的時間裏,道童潛心修道,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修道門書。
那時候,這個道童才隱約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事情。
五千年的時間裏,自從五莊觀裏的那個老道人收了他這最後一個弟子之後,好像就再也沒有收過一個弟子。
師兄師姐們越來越少,道觀也越來越荒涼。
道童又一次走到了人蔘果樹下,那個老道人依舊曬着太陽,無所事事的躺在樹蔭裏。
枯黃色的落葉堆積在道觀裏,渲染着秋瑟的涼意。一切好像都沒改變,但又好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道童對着樹下的老道人問道:“師兄師姐們呢?”
老道人連眼皮都沒有擡,只是像以往一樣看着頭頂的人蔘果樹。祂看着落葉腐爛在泥土裏,安靜了一會兒後,慢慢悠悠的打了個哈欠。
“死了。”
道童呆在了原地,難以置信的晃動着身體,他許久之後才張了張嘴,聲音乾澀枯啞:“爲什麼?”
“什麼爲什麼?”老道人的回答很平靜:“人都會死,萬物生靈也都會死,這是天道輪轉的根本規則。”
道童沒辦法接受這個說法:“可我爲什麼沒死?”
“你是果子,壽元沒到。”
“但師兄師姐們不也是果子嗎?”道童聲音不自覺的高了起來:“爲什麼只有我一個沒死?”
老道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很想死嗎?”
“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師兄師姐們死。都是果子,爲什麼只有我一個不會變老?爲什麼只有我一個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這個樣子?”
道童向前一步,認真的問道:“五千年的時間,爲什麼我一點都沒變過?還是這副幼童的樣子?”
老道人眯了眯眼睛,隨後從竹椅裏坐了起來:“因爲你的壽元很長,五千年的時間對你的師兄師姐們來說很長,對你來說……很短。”
道童愣在了原地,張了張嘴,問道:“我……能活多久?”
老道人眼皮動了動,安靜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面目平靜的說道:“差不多,一百五十多萬年吧。”
“一百五十……萬年?”
道童的嘴脣抖了抖,眼裏的茫然還沒有擴散開便突然身體一頓,眼神死死的凝固在了老道人身後的那棵……人蔘果樹上。
樹葉落下,五莊觀裏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是,一百五十五萬年吧。”道童給出了一個更加準確的數字,仰頭看着老道人頭頂的樹冠:“三十三個四萬七千年,是嗎……師傅?”
“嗯。”老道人用拂塵拍了拍身上的落葉,擡眼說道:“你和你師兄師姐們不一樣,你修的是長生道。”
有人求長生盼長生,不惜代價也想從天道里窺得一眼長生之路。
但世界本就如此不公,你一生追求的夢中之物,可能某個人在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