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嘉翰縮在媽媽懷裏,看見不遠處的門後躲着一個像極了路陵的孩子,他正舉着玩具手槍瞄準了他的眉心。

    孩子眼裏全是殺意:“砰——”

    ……

    “砰——”

    那輛破舊的二手捷達撞上一輛超載的貨車,小車直接衝出綠化帶又在半空狠狠摔下,車身瞬間被摔扁。

    殷紅的鮮血從門縫裏,從車窗流出來。

    十六歲的顧嘉翰揹着書包呆呆站在路邊看着……這是他轉學來海市的第一個寒假,就在昨天媽媽還打電話說今天放假她會和爸爸顧長遠一起來學校接他,然後他們一家三口去外面餐廳大喫一頓。

    媽媽很自豪地說爸爸爲了方便她上下班給她買了車,是二手的,因爲等顧嘉翰上大學他們還要給他買新車。

    所以他早早就收拾了在校門口等爸爸媽媽來接他回家。

    圍觀的路人都在議論,還有人在拍視頻發微博。

    顧嘉翰看見車廂內的鄭學美似乎動了動。

    “媽媽!”他發了瘋似的要衝過去,離他最近的路人一把拉住他。

    “別過去!車在漏油,很危險的!”

    “你放開我!爸爸!媽媽!”瘦弱的少年拼命地想要掙脫,可是攔住他的成年人力氣很大,顧嘉翰什麼也顧不得,咬牙想要將手抽出來,“我要去救他們,我要我的爸爸媽媽!”

    “嘉翰!顧嘉翰!臥槽!”

    寧昭從學校走出來看見這一幕,他甩手丟下書包就拔腿跑過去,攔腰抱住了他,“你瘋了你現在過去是找死!”

    “寧昭你給我鬆開!”顧嘉翰去扳寧昭的手。

    寧昭扭頭就大叫道:“秦野!你他媽站在那兒看什麼!過來幫忙啊!草草草……我的手指快被折斷了!你過來,我給你抄寒假作業!”

    “煩人。”秦野板着臉走上前幫忙拉開顧嘉翰的手,瞪着寧昭說,“明年暑假作業也要給我抄。”

    “你他媽……”

    秦野扭頭看向那輛毀了大半的車:“現在什麼情況?顧嘉翰在激動個什麼勁兒?”

    寧昭咬牙道:“那是他爸媽!”

    秦野頓時一陣頭皮發麻,突然也不嬉皮笑臉了,早知道剛纔他拉開顧嘉翰手的時候可以稍微溫柔一點的。

    “其實……”秦野想說其實不抄作業他也可以幫忙的。

    秦野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身後傳來“轟”的一聲。

    顧嘉翰眼睜睜看着那輛漏油的捷達車轟的變成了火海,他拼命大喊大叫,手臂都掙得脫了臼,攔着他的人誰也沒有鬆手。

    ……

    那一年的年夜飯,顧嘉翰是對着兩隻骨灰盒喫的。

    喫飯完,他將桌子收拾乾淨,去廚房洗了碗,然後把家打掃了一遍。

    最後,他換了身校服,把爸媽的骨灰裝進書包背上出門打車去了清江大橋,把爸媽的骨灰灑進清江後,他深吸了口氣爬上欄杆。

    晚上的清江大橋風很大很冷,水面漆黑又平靜,顧嘉翰閉上眼睛鬆了手。

    後面一陣急促腳步聲奔至,有人攔腰將他抱住狠狠拖了下來。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陸徵。

    陸徵低頭就看見了顧嘉翰校服上的名牌,他冷了臉道:“顧嘉翰是吧?小小年紀你在幹什麼?”

    顧嘉翰覺得這人怎麼這麼多管閒事?

    他趁其不備狠狠推開他就朝欄杆衝去。

    陸徵咒罵一聲爬起來追過去,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顧嘉翰死命掙扎,大喊大叫:“你幹什麼!你有什麼資格管我!放開我!爸爸!媽媽!我要我的爸爸媽媽!我要我的爸爸媽媽……”

    ……

    陸徵換好衣服從洗手間出來就看見楊定和路隨全都朝病牀圍了過去,病牀上之人彷彿是受了什麼刺激突然竭力揚起上身,像是要拼命逃離某個地方般。他的呼吸急促,渾濁的聲音自胸腹傳出,似是夾雜着巨大的痛苦。

    路隨被嚇了一跳。

    楊定忙俯身按了護士鈴。

    “嘉翰!”陸徵顧不得扣上釦子就衝過去,伸手握住了顧嘉翰的手,他俯身摟住他上半身,一遍遍摩挲着他的肩臂,“別怕嘉翰,我在這裏,別怕,嘉翰別怕。沒事了,現在沒事了,你已經安全了,沒事了……”

    顧嘉翰恍恍惚惚似乎聽到了陸徵的聲音。

    還記得他們在清江大橋上初見的那次,他像瘋了一樣要去尋死,是陸先生抱住他,輕拍着他的後背說“噓——噓——沒事了沒事了,嘉翰,沒事了。”

    醫生護士來時,原本瘋狂跳動的儀器數據已經迴歸平靜。

    剛纔還在痛苦邊緣掙扎的人此刻也安靜了下來。

    醫生又檢查一番這才離開。

    陸徵仍是抱着顧嘉翰沒有鬆手,突然擡頭朝路隨看來。

    路隨被他看得心裏有點發憷,擰眉道:“我什麼也沒做。”

    楊定忙附和說:“真的陸先生,我作證,少爺沒做什麼事。”

    路隨說不清爲什麼,突然有點不爽,他冷笑說:“我要想他死,他不可能活着走出那片老城區。”

    “對不起,陸叔不該懷疑你。”

    “……呃……”

    陸徵突如其來的道歉令路隨猝不及防,他清了清嗓子:“也沒什麼,我的確看他不爽,八歲那年如果我手裏的不是玩具槍,早一槍崩了他了。”

    陸徵忍不住一笑,這時他身上的手機有電話呼入。

    他低頭才發現是路老爺子。

    陸徵小心扶顧嘉翰躺下說:“我接個電話,楊定,麻煩你看一下。”鈴聲還在繼續,他加快步子出了病房,“嗯,是我……”

    ……

    陸徵走到了病房外。

    路老爺子問:“小隨沒事吧?”

    “他沒事。”

    “那就好。”路老爺子又問,“既然小隨沒事,你小子的聲音怎麼這麼奇怪?”

    陸徵靜默片刻,開口道:“嘉翰受了重傷,剛做完手術。”

    路老爺子脫口道:“你說什麼……”

    “您放心,現在沒事了,是我沒保護好他。”陸徵自責道,“我愧對您的囑託。”

    那邊沉默良久。

    “誰做的?”

    “我會查的。”

    須臾,路老爺子又說:“知道了,我會派人過去保護你們安全。”

    “謝謝。”

    收了線,陸徵摸出了一支菸點上,夾着煙的手指還在後怕地顫抖不止。

    路隨站在不遠處靜靜看着,他見陸徵徐徐抽完整根菸,這才碾熄了菸蒂,拿出手機撥了號出去。

    “許祕書,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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