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自覺擡高,生硬得像是訓斥。
容家的傭人們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早就聽聞主家關係一般,這,這不會剛見面就打起來了吧?
容琛停頓片刻,加快了腳步,神色微凝。
呵。
虧他上次還以爲他爸是改了性子,結果都一樣。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看他不順眼是照舊不順眼。
他習慣了也就算了,大小姐從小哪兒經歷過這陣仗?沒道理讓大小姐受這委屈。
容先生疾言厲色:“你們年輕人裝修,就會弄這些花裏胡哨的。弄個臺階,摔了怎麼辦?不知道鋪個地毯嗎?!”
“老容!”容太太白了臉,眼睛微紅。
好不容易見一次孩子,又要吵架嗎?
這好好說句話,怎麼就這麼難呢?
容太太不敢看兒子的神色,夾在丈夫兒子中間,如坐鍼氈。
管家忙打圓場:“老爺您不知道,這裝修都是花大價錢請了國外知名設計師設計的。現在就流行這種風格,哈哈。”
圓滑的老管家也有點說不下去,乾巴巴賠笑兩聲。
嘶——
不愧跟先生是親生父子,這板起臉來凶神惡煞的樣子,可真像啊……
真是讓人喫不消。
容先生臉色看起來更加嚴肅了。
他又給搞砸了?
心底越是懊悔,他的神情就越是緊繃。
有心想說兩句話緩和下氣氛,張嘴又是硬邦邦的:“外國佬懂什麼?他們生活習慣跟我們都不一樣!只知道圖什麼好看什麼品味,房子住着舒不舒服,自己不知道?!”
容太太絕望閉眼。
得。
她就知道。
上次純粹是第一次見季歡,父子兩都有所收斂。
她竟然還奢望能改善家庭關係,這才見面不到一分鐘,兩個人又該吵得恨不能斷絕關係了。
氣氛緊繃,大戰一觸即發。
容琛黑着臉,已經準備張嘴嗆回去。
“爸爸說得對。”季歡開口了:“房子就是給人住的。我和容……我們也就算了,家裏還有小孩子,是該多注意。”
她神色如常地吩咐:“管家,讓人鋪塊同色系的毛絨地毯。”
老管家手裏的文明棍差點沒捏住。
他,他他他沒聽錯吧?
他那個嘴比鋼還硬的先生,竟然服軟了?
容太太也愣住了,跟上次見面時,同樣的不敢置信涌上心頭。
她兒子,這是真的改性了?
不僅沒有罵回來,甚至還,還願意遷就退步?
容太太眼眶微溼,在驚喜之餘又覺得兒子受了委屈。
一向不善於言辭的她,訥訥道:“這,這能好看嗎?你們的流行我和你爸不懂,別讓其他人笑話……”
他們歲數大了,見識也少,別胡亂指揮讓兒子丟臉。
後悔中的容先生也在震驚中。
一向剛強、從不對小輩說軟話的他,破天荒的愧疚起來。
“愛改不改。”哪怕是退步,他說出來也像是發火:“跟我逼着一樣。我可不多事。”
容琛這心裏火蹭蹭直冒。
換成平常,他就算不張嘴頂回去,也會直接甩手離開。
然而季歡卻跟沒感覺似的。
她不僅不發火,還笑了下:“我怎麼可能覺得爸爸多事?我知道爸爸是關心我。”
“我只是見你們來太高興了,一時沒注意。”她說:“以後會多注意,一定不會傷到自己。爸媽放心。”
容琛:!!!
淦啊。
大小姐要不要聽聽她在說什麼?
他爸厭惡他還來不及,還會關心他?
他懂事以後就沒這麼自作多情過!
然而更讓他震驚的是,容先生竟然沒有反駁。
不僅是不反駁,他甚至沉默地默認了這種說法,站在那裏一言不發,像是塊老舊厚重的鋼門。
容琛:?
他堅固的觀念緩緩裂開一道縫隙,一種莫名複雜的滋味涌上心頭。
難道說,他爸罵他,真的是因爲……關心他?
容太太擦着眼角,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欣慰:“哎,哎。爸媽放心,當然放心!”
她看着季歡,一時之間竟覺得這個兒子有些陌生,像換了個人似的。
“阿琛。”容太太恍惚中,輕聲說:“你長大了……是爸媽不稱職……”
她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她這些年,是不是太忽視兒子們了?
爲了找失蹤的女兒,她已經多久沒有好好關心過孩子,跟孩子們相處了?
她真的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
季歡一凜。
這畢竟是容琛的父母,本該是最熟悉他的人。
她是不是有些太放鬆了?
抿緊脣,她一時有些緊張。
好在容太太並沒有糾結多久,她很快就把注意放到後面的容琛身上。
臉上露出慈愛的笑容:“歡歡。”
她親熱牽住容琛的手,盯着他看,怎麼看怎麼喜歡。
在她心裏,能讓這個總是充滿爭吵和冰冷的家變成現在這樣,季歡功不可沒。
更何況,這樣香香的、軟軟的、漂亮體貼又高貴的女孩,誰會不喜歡呢?
尤其是現在,她的心底更是沒來由地涌上更深的親近,彷彿在看着自己的親生孩子。
容太太忍不住握得更緊些: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投緣,歡歡天生就該是他們老容家的人!
容琛渾身僵住。
從他記事以來,就從沒跟父母這麼親近過。
被容太太有些粗糙但溫暖的手握住,一種奇異的感覺涌上心頭。
有點彆扭,但又不想掙脫。
以至於被拽着坐到沙發上的時候,他還有點暈陶陶的。
直到容先生掏出一疊疊現金擺在他的面前。
容琛:?
這是幹什麼?
“都是你給的錢。”容先生依舊冷硬:“還給你。”
他是真的不會說話,那語氣跟在說“把你的臭錢拿回去,我不稀罕”一樣。
但容琛這次沒急着發火,耐着脾氣問:“這是怎麼了?”
他這次又沒吵架,他爸又搞這出是鬧哪樣?
他頂着季歡的臉,容先生看向他時候神色微不可查地軟化。
這兒媳婦,真是越看越順眼。自家臭小子撿大便宜了。
他心裏得意,面上卻冷肅道:“歡歡你別替他瞞着了,我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