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中的薛定諤 >第二百九十二章 相思折煞人
    顧小敏哭得很傷心,但是聲音不高。按說明書來說的話,是梨花帶雨還加了一點點憂鬱。一般來說,哭是爲了稀釋憂鬱,你沒聽那個最近很紅的女星常說哭完就完了。顧小敏的頭髮伏在桌子上,背對着黃友歡,她沒有穿外套,穿着一件米黃色的薄衫。黃友歡第一次感覺到大戶室很熱。他猜她肩膀上面是白色的文胸帶子,此刻一定像機器上面的傳送帶一樣停止了起伏,需要維修。因此黃友歡此時的第一感覺是,她老公出軌了。

    但是可能沒有。顧小敏在黃友歡敲了敲桌子以後擡起頭看了看他,她眼睛紅,眼眶紅,黃友歡眼睛黑。然後她又伏下去哭了一會兒,不理他,好像他沒有理一樣。等她擡起頭來,就開始找紙巾。黃友歡有,他難得有,只是正好剛剛吃了肯德基漢堡剩下的紙,本計劃留着擦臀部的事業線的,現在遞給她?不,黃友歡並沒有,他捨不得紙,更準確一點說其實他更喜歡看女人哭。她很有錢,生活完美悠閒。這個大戶室只有她一個人用,平時別人沒她的允許都進不來。黃友歡估計她賬戶至少得有一個億纔能有這樣的待遇。

    她老公開一輛牌照是5個8的路虎。人們在背後介紹他老公的時候,第二句總是,開8路虎的,以前在飯局上見過,暴發戶。顧小敏哭,黃友歡邪惡地幻想她老公對她不好,於是就有了一種愉快的代入感,生活其實就是個函數,如果男的是自變量,那麼結果就明確了。

    問了半天,原來是顧小敏買的股票漲停了,她就爲了這個哭。黃友歡尷尬地笑了。這一切他記得很清楚,那天是24月11日,是他的生日。她買的股票是證券代碼132600,簡稱星球啤酒。

    人生其實由一段一段不連續的幻想組成,多年以前黃友歡看過一本中國人寫的《上帝擲骰子嗎》,裏面除了那隻貓,剩下的恐怕就是一段一段的不連續的薛定諤吧。他睡覺前或者睡覺後的時候,只要是躺着,也試圖把自己的頭腦和物理世界連起來,一個量子,一個雙縫實驗,他算業餘科學家嗎?有一次黃友歡用一個新出的叫“微信“的交友軟件搖到一個頭像很漂亮的女的,那女的在簽名說,凡所有相。黃友歡就得意地向她打了個招呼:皆是虛妄。可惜人家並沒有迴應他,本以爲這是接頭的暗號,接上後先聊,聊着聊着就可以一起喫飯蒸汗開房了。後來黃友歡想明白了,組織上給她的接頭暗號應該是:有一億磅。可惜等他明白的時候對方已經刪除了他。

    晚上黃友歡和顧小敏喫飯,她這時候已經很高興了。一天賺了一千萬的人當然很高興,她請黃友歡的飯是樓下咖啡館裏的回鍋肉飯簡餐。她說黃總你北方人一定喜歡喫辣吧。

    他們沒有喝酒,喫完以後就喝茶聊天。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彼此都上了好幾趟廁所。其中一次黃友歡故意是等顧小敏先去,然後自己再去。男女洗手間門對着,黃友歡在裏面很清晰地聽到女洗手間裏面“稀里嘩啦”的水聲。他面紅耳赤,不能自已。很晚了,他們是最後一對離開的顧客。黃友歡說我送你回去吧。顧小敏說不了,她打的。黃友歡沒有堅持,但堅持買了單並和她走到門口,外面下小雨了。黃友歡又說我送你吧,她說不。於是他說那好,再見!就朝自己車子走去。

    和第一任離婚後,黃友歡幾乎放棄了一切財產。那個人的姑姑因爲接近於介紹人這個角色,覺得這樣的財產分配對他們家族的名譽有損,就讓她的哥哥,也就是那個人的大伯伯,一個退下來的副市長分頭開了個家庭會議,他們打算把尚未成年的兒子分配給黃友歡,但是那小子死活不肯,值得作罷。黃友歡覺得自己沒有娃,也許真有個娃就不會離婚。唉,我們怎可能有娃,他想?

    小小的公司原來的法人和董事是前夫的媽媽和她們的獨生女。離婚後第三天小小去日本,晚上住在曼谷德歐地區附近的酒店,她還是像原來那樣打電話給那個人,問要在機場帶什麼東西。這個電話她根本就是下意識的,不由自主的,只是接通後那頭的那個人笑了,說你放棄幻想吧,這時小小聽見那個人媽媽的聲音說你和她廢話什麼。

    出差回來後小小得知他盜取了自己名下的五萬銖,這筆存款是小小用來還房租的,但放在那個人那裏,戶名是小小。小小自己覺得無論如何都應該是她的,他們都離異了,她已經是離異人士了,一下子習慣這個很不容易。怪不得自己在大阪收到一個短信,問她密碼是什麼。她想也沒想地回過去說是你的生日每個數字加1。

    那個人真的不愛我了,我真的離婚了,小小把頭埋在被子裏,不敢打開。在週末的大阪的連鎖旅館,狹小的房間,望着頭頂雪白的天花板,她疲倦地想着。這個旅館走廊上有一幅梵高的《向日葵》,明亮慘烈,房間裏沒有網絡,小小又住在市郊,爲了報復那個人,小小想把自己喫得更胖一點。她每個早上喫飯時都多拿旅館兩個帶淺紫色數碼編碼的雞蛋,還有面包,她坐輕軌列車的時候能不買票就不買票,她覺得要是日本人抓住了她,把她關進二戰時設在菲律賓的集中營,就是羞辱了那個人,以及那個人的家族。可惜居然都沒有抓住。看來二戰以後日本真的不行了。

    回來以後小小突然接到一個命令一般的機會,一個以前印象很好的小夥子,原來是小小在上德園區公司的徒弟,說他現在升職了,做了主管。他們準備上QFM生產線,量很大。這個產品的工藝需要什麼設備小小很熟悉,徒弟和她一起做,她們都要發財了。

    小小下意識地去銀行櫃員機取那五萬銖的時候,發現沒有了,她想肯定是上帝拿去了,或者已經提前給了這個給自己機會的朋友。詩人說,上帝喫掉一個孩子,就像喫掉一塊點心。那幾天,小小走在路上,看見石子就想去踢,可惜很少石子。石子也心裏發酸吧。發酸的石子也不能幫她解決註冊公司的事情,她硬着頭皮,打電話給這個人,說自己想要拿回那個正在走清算註銷程序的公司。那個人又冷笑道,你要你就拿去吧。最後只拿到了一個稅務局的清算歇業通知、

    小小不知道該不該感激那個人,他也許愛過自己,但自己真的沒有感覺到。小小善良的內心想不到任何其他言語,她只是覺得他們還是年輕得厲害,不知道生活的厲害。她忍住淚,對自己說,不能哭,咋能哭呢?離婚的事,她身邊的朋友沒一個知道的。她的父親,一個可憐巴巴的老頭,他知道什麼?

    小小需要啓動資金一百五十萬銖。這個問題是個不小的問題,她想了很久。我去找曾經聯繫過的一個在曼谷微軟工作的小學同學,他姓黃,帕堯人,他和小小後來是偶然又重逢的。他知道小小的公公是上市公司的總經理,因爲婚禮的時候他受邀來參加過。瞭解到他正準備買房,小小隻能告訴他自己股票有內幕消息,翻倍之後三七開,這位同學的女朋友是曼谷人,非常反對他們的計劃,反對的原因不是因爲小小看起來不牢靠,而是因爲他們正準備拿這筆錢買房子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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