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畫中的薛定諤 >第三百五十七章 ? ? 險境
    不管怎麼說,Lee懶洋洋地說,你這可已經不是第一次對我玩這樣的把戲了。你利用了跟我一起工作的十個年頭,認識了所有的人,你揹着我偷偷地賣畫,我可知道,而與此同時,你卻一直在這裏展覽作品。那時候,我會對你說,這個,當人們對我這樣做時,無論是阿比波爾,還是別人,總之,這是門風的問題。不不,你還是沒有明白。眼下在法國,喫這碗飯實在難。但是,斯蓬提尼強調說,你就瞧瞧布克勒吧。儘管他對你做了這一切,他畢竟始終還在你那裏。

    布克勒,Lee說,就完全不同啦。布克勒,完全是個特殊的例子。可你總歸還記得,斯蓬提尼堅持道,他可是着實地騙了你好一通哪。他讓你每件作品只拿百分之十,布克勒,卻把百分之九十裝進自己兜裏,這事情,圈內人哪個不知,誰個不曉。而到最後,他卻還在你這裏,而你,你現在還在爲他策劃去日本展覽的計劃。有人對我說了。我知道,這也同樣,我,所有人都知道。布克勒,是不同的,Lee重複道,是這樣的。我很想一刀兩斷,真的,但他卻始終在這裏。這同樣也是沒道理的。我求求你,咱們別說這些了。

    跟沒完沒了的論據論點告別後,他們很快就什麼都不再說了,斯蓬提尼走了,嘴裏還嘮嘮叨叨,咕咕噥噥地流露着一絲絲的威脅,Lee疲倦不堪,癱倒在扶手椅中懶得動彈,埃萊娜轉過身子去看舒沃茲的作品,並遠遠地衝Lee莞爾一笑。

    他也回報她一個侷促的微笑,同時站起身來,朝她走去:你都聽見了,我猜想你一定明白了。

    你一定會把我想得可惡透頂。不,不,埃萊娜說。我厭惡這一類環境,Lee一邊解釋說,一邊摩挲着臉頰,那是這一職業中最糟糕的一面。我是那麼希望能委託某個人來辦理這方面的事務。我曾有個助手,叫德拉艾,我對你說起過他,他已開始代替我很得力地處理起那些事來了,但是,後來他死了,這個可憐的傢伙。十分遺憾,因爲他很稱職,這個德拉艾,他真的很稱職,足以緩和種種衝突。

    現在,他摩挲着太陽穴,他一臉疲倦的神色,你知道,埃萊娜說,眼下這段時間裏,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做,假如你願意的話,我可以來幫幫你。非常感謝,Lee苦笑了一下,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完全是我們之間私下說的祕密話,就我目前的情況來說,我甚至都無法付你工錢。已經到了這般境地了嗎?她說。

    這段時間,我遇到了一些麻煩,Lee承認道,我來告訴你吧。

    他講述了一切。一切。從頭開始。當他講完自己遭受的挫折時,夜幕已經降臨。

    街外面,在工地的高空,兩架黃顏色的起重機發出一眨一眨的閃光,那是它們起重臂尾部上的信號燈在閃爍,此時,在天上飛過一架巴黎至新加坡的班機,它的雙翼頂端的信號燈也以相同的節奏一眨一眨的:這樣,天上與地下各自以同步的眨眼相互致意,彼此表現出各自的存在。

    本加特內爾的生活實在是讓人厭倦。他的日常生活着實太枯燥乏味了。除了住進旅館,每隔一天打一次電話,參觀一些落到他眼前的隨便什麼東西,他確實就沒有什麼事情可做。所有這一切缺乏動力。自從他離開巴黎前往西南地區起,他就開着他那輛白色的菲亞特小汽車,隨便上一條路行駛着,以此來打發時間,這是一輛十分簡單的轎車,既無其他功能可選擇,又無裝飾,車窗上沒有任何花哨之物,後視鏡上也不懸掛什麼零碎玩意。他走的尤其是省級公路。一個上午,那是星期天,他來到了比亞里茨。

    由於風急浪高,波濤洶涌,又由於今天是一個天高雲淡的星期天,比亞里茨的居民都出門來看海浪。他們沿着海岸排成高低不一的好幾排,還成隊成列地站在面朝着浪濤滾滾的大海的平臺上、海堤上、陽臺上、高地上,還有別的散步道上,看着海洋表演它憤怒的節目。這一場景使人驚呆,使人麻木,一個人可以無休無止觀看它而不感到倦怠,沒有任何理由停下來——火也能對他產生同樣的效果,有時候,雨也會產生這一效果,從一個酒吧露天座上清點面前經過的行人也能夠產生出同樣的效果。

    這個星期天,本加特內爾在比亞里茨,在燈塔附近,看到一個年輕人在海邊上冒險挑逗海浪,在一段伸出去的岩石堤壩的最頂端,他像一個鬥牛士那樣地曲腿扭腰,躲閃着神經質一般發作飛濺的浪沫,全然不怕被澆成落湯雞的危險。此外,他用的是鬥牛士的語言,來評點翻騰連翩的波浪的強力,招呼着(噢萊)一陣劇場表演時那般的歡呼,任由(來吧來吧來吧)一陣充滿刺激的(好小夥)、隆隆作響的海浪滾滾而來(公牛公牛)——所有的激勵、招呼和引語都是人們在鬥牛場上針對畜生用的。隨後,波浪野蠻地橫衝直撞,摔得粉身碎骨,七零八落,當這個水的妖魔安睡下來,消亡在他的腳邊後,年輕人伸開胳膊,舉起雙手,彷彿要把時間凝固住,間歇中還朝它示意出鬥牛得勝的動作,有時候這動作持續得稍稍長久一些工夫,被劍刺死的畜生依然站立着,等着生命的氣息慢慢地溜走,最後才訇然倒地,常常還是側身翻倒,直挺挺地伸着僵硬的四蹄。

    本加特內爾在比亞里茨逗留的時間不超過兩天,也即大海再一次興風作浪的時間,然後他重新出發奔向內陸方向。比他先前的那一次旅行還更嚴格,一般情況下,本加特內爾不在大城市中多停留,他往往只是穿越而過,或者,只要有可能,就從環城馬路上繞過去。他更願意在小村莊中停下歇息,在咖啡雜貨店裏坐上一會兒,不跟任何人說話。

    他更喜歡在那裏聽當地人的聊天(四個無所事事的男人在比較着他們的重量,再把它們替換成相應的法國省區的編號。於是最瘦的便叫默茲,差不多算是正常體型的那位號稱伊夫林,相當壯厚的差點兒貼近了貝爾福地區,最肥胖的那個則超過了瓦勒德瓦茲),看一看窗玻璃上用粘膠條粘着的告示(蔬菜王競賽:8時一11時,參賽蔬菜登記。11時一12時30分,評委會評議。17時,頒獎及酒會。允許參賽的蔬菜種類:大蔥、生菜、捲心菜、米蘭甘藍、花椰菜、紅葉捲心菜、西紅柿、甜瓜、筍瓜、甜椒、西葫蘆、紅甜菜、胡蘿蔔、芹菜、蕪菁甘藍和球莖甘藍、蘿蔔和蕪菁、紅皮小蘿蔔、土豆、飼料甜菜、飼料胡蘿蔔、玉米、大蒜、洋蔥。所有的菜農均可參賽。每位參賽者最多可報九種蔬菜。每種蔬菜提供一個樣本。如有可能,謹請連同葉子、莖幹和根鬚一起出示。重量與外貌同時作爲評判標準),或是從當地報紙上查閱氣象預報(在混沌一團的天空上,將有小雨和陣雨,下午,有時伴隨有閃電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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