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白早報到三天,先入爲主。並告房東後來者須接受一個條件,就是同意使用她的鍋碗瓢盆等廚房設備。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寥寥便欣然接受。但是進得門來才赫然發現上下大小廚櫃都塞滿了杯盞碟盤。作料瓶子,盒子和罐子不亞於藥房的鋪張。牆壁上掛着深淺不一,直徑有異的煮鍋,炒鍋和燉鍋。抽屜裏則刀剪勺叉鏟,堆滿了尖銳金屬,儼然象個兵器庫。寥寥巡視了好半天,也找不到可乘之際來插入寥寥的一鍋一瓢一碗一筷。這才感到伊麗莎白的狡黠,她成功地誘惑寥寥接受了割讓廚房的條件。寥寥想重新談判,可是對方遲遲不露面,僅在冰箱門上用磁西瓜壓了張小紙條:“嗨,我是伊麗莎白。歡迎你和我共住這套公寓。希望你遵守住房合約”--神氣什麼?你不就比我早來三天嗎?卻儼然以老住戶自居說起教來。寥寥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媽媽買了只新雞,晚上“舊”雞們集體啄它,不讓進窩。看來不光是雞之初,性本惡。(艾麗絲,你誤會我了。合約是我們的共同準則。我們美國人喜歡把話說到前頭,雙方依約行事,省卻諸多麻煩。我明明在冰箱上致詞歡迎,怎麼還會啄你呢?--伊麗莎白又注)
管他人性,雞性,寥寥要使用自己的權利,用廚房做飯。寥寥餓了。一切尚未就緒,寥寥就湊合着炒點蔥花下點掛麪喫。蔥剛入油鍋,就聽到失聲怪叫:“What抯wrong?!”寥寥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竟木木地反應不過來。這時隔壁閨門頓開,跳出一個龐然大物來。“Whatareyoudoing?““Cooking.“寥寥雖未帶敵意,語氣裏卻充滿了自衛的能量。伊麗莎白迅速掃視了一番廚房兼客廳,沒有爆破跡象,便舒了口氣。接着就忍不住吸着鼻子說,好香。好香。寥寥是最經不起被人誇獎的。伊麗莎白一下搔到寥寥的癢處,劍拔弩張的局勢立即化解。兩人握手寒暄,互報姓名,並說有對方做室友很好。伊麗莎白雖然人高馬大卻不粗獷。她說她老老爺是從捷克斯洛伐克移民過來的,寥寥卻一直懷疑她有白俄血統,因爲她的一舉一動都使寥寥想起憨態可掬的北極熊。有一次她到機場接寥寥,彼此擁抱時寥寥居然有種被淹沒了的感覺。
伊麗莎白進屋後,就不再閉門,不知是想表示友好,還是想引進點廚房的蔥花飄香。屋外漸漸黑下來了,伊麗莎白房間的燈光射出一束寬闊的光帶,把一個活脫脫的側身輪廓投射在客廳的牆上。那曲線還算凹凸有致,只是顯得過於張揚。特別是中段朝後撅起的部份,活象個臺階,足以坐排小孩。有一項調查報告說,當兩隊男女混合的人羣迎面走來時,所有男人的眼睛都停留在對面姑娘的臉上。而所有女人的眼光也瞥着迎面而來的同性。寥寥相信這個調查的真實性,因爲僅這幅女性投影也足以讓寥寥呼吸暫停數十秒。(憋死了,可別控告寥寥的影子是第一號殺手。--伊麗莎白注)
廚師象作家,總希望有人欣賞自己的作品。伊麗莎白越讚美寥寥的烹調技術,寥寥就越挖空心事地翻新花樣。酒肉穿腸而過,友誼與日俱增。餐桌上寥寥們把中西文化夾在飯菜裏互相傳授。慢慢地,伊麗莎白不但會說幾句泰國話,還關心起泰國事來。九八年東南亞地震,是她首先電告寥寥“馬來土搖了!”比新聞工作者還積極。寥寥做的飯不管是酸甜苦辣,她都愛喫。不過並不都原汁原味全盤接受。她喜歡對泰國飯菜做點小小的加工,或者更準確地說,加醋。伊麗莎白酷愛鎮江香醋,不但往紅燒肉內加醋,青豆角內加醋,就連喝小米粥,她也要傾注5-10cc鎮江香醋。寥寥這個從醋罈子裏泡大的老帕堯,一開始頗高興他鄉遇“知味”,但是後來就對伊麗莎白的醋量感到恐慌,生怕醋酸蝕爛了洋胃,泰國食品公司可擔當不起。(放心,我親愛的朋友。醋酸比胃酸弱,怎麼會腐蝕我的胃腸?虧你還是個學醫的。再說洋胃比土胃結實,君不見我們洋鬼子都愛喫半生不熟的牛排嗎?--伊麗莎白)
寥寥一向惜情顧面,做好飯後,不向同室發聲邀請,就彆扭得無法開口進餐。這習慣是當年在國內學校的集體宿舍養成的,那時得到的回答總是預期中的“不”字。有人批評泰國人不會說不,大概是因了他喫東西從不讓人罷。否則,他必定會享受到無數次聽“不”的滋味。不過,不知趣是對虛僞的懲罰。漸漸地,寥寥就受不了伊麗莎白的頓頓欣然同餐。但又拉不下臉獨享飯菜。於是採用了迂迴戰術,拖到晚上八九點鐘纔回家。途中心想,今天不需做倆個人的飯了。頓時腳腿都輕鬆靈便了。(可你臉上總是一幅樂施善予的樣子呀。你爲什麼不象pizza一樣把餡兒都攤在表皮上,卻象餃子一樣裹得嚴嚴實實,叫人猜不透內容?--不客氣的伊麗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