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監惶恐至極,對着外面焦急喊道。
“不用了,朕已經習慣了。”
拿起絲綢,夏皇冷淡的擦拭嘴角暗紅的血跡。
“朕九歲之時患上肺疾,每到冰寒之天,憤怒之至,就會肺如刀絞,疼痛至極。”
“但朕不敢表現出來有一絲不對勁,因爲感染肺疾的皇子不可能坐上龍椅,更何況朕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九皇子!”
“朕蟄伏着,隱忍着,待人寬厚,待長輩尊敬,饒是有下人犯錯,朕也不曾惡語相向!”
“終於,前朝太子因爲執政能力太差,龍椅還未坐幾天就被輔政大臣殺害。”
“咳…咳咳!”
說到這裏,夏皇一陣急劇咳嗽,絲絲血跡滲透絲綢,老太監在一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恨不得咳血的是自己。
但夏皇絲毫不在意,臉上滿是追憶之色,沉聲道:
“太子死後,皇宮便陷入一片血泊,父皇其餘的血脈也因爲各種原因被被輔政大臣殺害!”
“按照常理來說,皇帝之位如此的兇險,朕不該去覬覦那個位置。”
“大伴,你猜猜朕是怎麼做的?”
老太監頭死死抵着地板,話都不敢說。
這般態度讓夏皇很滿意,哈哈大笑,獰聲道:
“但是,朕卻主動找到輔政大臣,願意成爲他的傀儡,無論他說什麼,朕全都聽他的;無論他做什麼,朕全部都依他!”
“最後,朕入主龍庭!”
又是一陣急劇的咳嗽,夏皇臉色蒼白至極,可精神卻格外的亢奮。
“自那刻起,有生人靠近,朕便心生警惕,有風吹草動,朕便如臨大敵!”
“好在朕從小學習帝王之術,知制衡,懂借力,最終朕除掉了飛揚跋扈的輔政大臣,蠢蠢欲動的外戚,虎視眈眈的藩王!”
“最終,朕成爲了最終的贏家!”
“朕並不認爲當皇帝的意義就在於享樂,從此朕開始勵精圖治,剷除奸佞,與民休息,輕徭薄稅,很快便成爲了萬民歌頌的帝王。”
聞言,老太監低聲道:
“陛下的所作所爲,百姓們都記在心中。”
夏皇笑着搖了搖頭,下一刻,面色猛地陰冷,聲音也是愈發冰冷:
“可是當朕老了,朕發現一切就重回到朕剛入宮的時候!”
“皇宮中的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安全,朝堂上對朕三叩九拜的文武百官,他們恭順的樣子虛僞至極!後宮裏對朕投懷相送的鶯鶯燕燕,她們的脂粉氣息令人作嘔,她們討好朕不過是爲了父兄宗族謀利!”
“每一次用膳,朕都戰戰兢兢,生怕有人在裏面下毒。每一次睡覺,朕都疑神疑鬼,生怕有刺客在賬後埋伏。就算和同胞兄弟在一起,朕都覺得不安全,總管覺他們會有一天要了朕的命。”
“逐漸的,朕就從萬民歌頌變成了你們口中的怪物,敏感多疑,殘忍無情,喜怒無常!”
“任何可能威脅到朕皇位的人都成爲了朕的打擊目標。”
“朕剪除了助我上位的輔政大臣,多次想要廢除支持我的皇后和衛家,手握兵權的老將被朕摘下了腦袋,覬覦皇位的皇子被朕打壓的朝不保夕!”
“朕的案頭雖然有無數道摺子需要審批,某個地方的堤壩要修理,某個地方的百姓遭了災,但朕並不關心這個,朕只擔心自己的皇位!”
“他們都說朕老了,糊塗了,但是朕卻清楚的知道,朕始終都沒有變,朕還是原來的自己!”
“朕想要的,就只是那一張龍椅!”
老太監匍匐在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大伴,你覺得呢?”
就在這時,夏皇緩緩看向了老太監,一直陪伴在他身邊幾十年的老太監,瞳孔之中帶着一絲不明不白的意味。
汗流滿面,老太監腦袋死死抵着地面,惶恐道:
“奴才不知。”
“奴才只知道奴才的一切都是陛下的給的,奴才這輩子也只認陛下這個主子。”
似乎滿意老太監的回話,夏皇眼神中的殺意淡去,隨即寒聲道:
“所以啊,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保全朕的皇位罷了,誰若是不長眼想搶朕的位置,朕絕對會讓他後悔!”
“太子,哈哈哈,和朕真像啊!”
“但正因爲你和朕相似,朕纔不能留你!”
夏皇低吼着,宛如地獄惡鬼發出的聲音,陰冷而可怕。
……
詔獄。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前有司奏,朕錯將忠臣打入牢獄,而奸佞叫囂於廟堂之上,朕經調查,情況屬實,此乃朕之錯也!”
“自朕登基三十九年來,勵精圖治,與民休息,被萬民歌頌爲一代明君,但晚年之時,卻屢屢犯下過錯,動兵戈,用小人,致使人冤不能理,吏黠不能禁;而輕用人力,繕修宮宇,出入無節,喜怒過差……永覽前戒,悚然兢懼。”
“朕心甚愧甚痛,故今日頒發罪己詔,乞求蒼天,百姓,羣臣諒解朕之過錯!”
太監捧着罪己詔,唸完後,諂媚的望向楊旭,道:
“太子殿下,詔獄地髒,還請移駕東宮。”
倚靠在牆面的楊旭睜開眼簾,拂去肩膀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直起身,扭頭看向旁邊的牢房,開口道:
“姚大人,公孫大人,走了!”
下一刻,牢房打開的聲音接連響起,無數道熟悉至極的身影出現在楊旭面前。
頭髮略顯髒亂的姚天際,衣服上帶着血痕的公孫肅,臉上沾染淤青的陳杰……
他們齊齊站在楊旭的牢獄前,躬身一拜,朗聲道:
“恭迎殿下出獄!”
楊旭頷首,隨着太監恭迎的打開牢門,擡起腳步,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出詔獄!
天已然黑下來,但晚間的空氣是新鮮的,至少比詔獄的莫名的腐臭味強的多。
深吸一口氣,楊旭回頭看向衆人,看着他們身上或多或少的傷痕,沉聲道:
“諸位,辛苦了!”
“不辛苦!”
衆人齊齊迴應,此刻,他們眼神中透漏出無限的光彩!
夏皇下達罪己詔,太監的恭迎,政敵的下放牢獄已然說明了一切!
跟着面前的這位太子,前途無量!
這位太子,可以提供一個舞臺,一個他們施展抱負,施展才能的舞臺。
正如夏皇說的那樣,僅存的忠臣皆是被楊旭收入麾下,身爲忠貞之臣,他們自是滿腔抱負!
而事實證明,跟着楊旭,是最好的選擇!
這時,夏皇派來的太監彎腰候在楊旭身旁,逢迎道:
“恭喜太子殿下洗清冤屈,重回太子之位,陛下還親口吩咐要補償你,不僅准許太子黨的存在,還專門爲此設立了一個機構,名爲太子署,協助朝廷處理政務。”
“陛下的意思很明顯,讓太子殿下您提前熟悉朝廷政務,爲日後繼承大統做準備啊!”
“奴才就在這裏提前恭喜太子殿下了。”
太子署?
聽到這三個字,又或者是聽到夏皇的名字,楊旭心中已然是冰冷無比。
不過,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他不着痕跡將一錠銀子塞到太監的袖袍裏,笑道:
“多謝公公特意前來告之。”
掂量下袖袍裏銀子的重量,太監臉上諂媚愈發燦爛,笑的合不攏嘴,道:
“不敢當不敢當,奴才還需要回去覆命,就不停留了。”
“本宮送送你。”
“折煞奴才了,還請殿下留步。”
……
待到老太監離去之後,楊旭看着漆黑的夜空,沉聲道:
“諸位,明日辰時一刻,還請諸位前往本宮書房議事!”
“我等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