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靠在路旁，車廂裏鋪着一層雪狐毛皮，南雀縮在毛皮裏，身子上蓋着楊旭的外衣，睡得深沉。
馬車旁升起了一堆火，橘紅色的火光映襯出楊旭和吳總管的身影。
“殿下，夜深了，小心着涼。”
取出一件披風替楊旭披上，吳總管坐在火堆旁，鼓弄着烤架上的肉乾。
“有心了。”
攏了攏披風，楊旭望着遠處巨木的陰影，那裏時不時閃過一雙碧綠的瞳孔，或許是野物，也或許是其他。
擡一下火堆，火更旺了些，楊旭平淡道：
“大伴，本宮從南雀口中得到了母后的消息。”
吳總管小心看着楊旭，有些捉摸不透楊旭的心思，只能小心回答道：
“殿下，皇后娘娘可有危險？”
又挑了下火堆，楊旭沉聲道：
“有危險，還是致命危險！”
“你猜猜危險的來源是誰？”
說話間，楊旭偏頭看向吳總管，眼神平淡至極，可吳總管分明從中察覺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審視。
若是他回答不好，就算楊旭不苛責，恐怕他也會淪爲棄子。
能在皇宮裏混，誰又會傻？
吳總管更是其中的佼佼者，稱之爲八面玲瓏也不足爲過。
危險的來源還能是誰？誰又能對皇后有危險？
必然是當今陛下！
楊旭這是在測他的忠誠和膽量，明知前方是龍潭虎穴，敢不敢闖一下？
吳總管不曾有一絲猶豫，回答道：
“能威脅到皇后娘娘，天底下唯有陛下一人。”
楊旭點點頭，吳總管亦是心中一送。
“大伴，本宮給你兩個選擇，不論你選擇哪一個，本宮都不做妨礙。”
“第一，跟本宮前往河東府。”
“第二，拿上足夠銀子和地契找個沒人的地方，該娶妻娶妻，安安靜靜度過餘生。”
吳總管蹭的起身，接着狠狠跪在地上，悲痛道：
“殿下，你不要奴才了！”
楊旭哭笑不得，扶起吳總管，笑道：
“此去太過於危險，你年紀大了，不必隨本宮冒險。”
“回殿下，奴才這輩子只認你一個主子，上刀山，下火海，奴才要是皺一下眉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吳總管面色堅定，一絲猶豫都沒有。
沉默少許，楊旭點點頭，將烤好的肉乾取下，撕下一半給吳總管，吩咐道：
“好，今日天色已晚，早些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吳總管捧着肉乾，滿眼喜色道：
“奴才遵命。”
頓了頓，又問道：
“殿下，南雀怎麼辦？”
“給她留些盤纏，放到此處，剩下的就不用去操心了。”
“一個苦命的女人罷了，不必要跟着我們送死。”
楊旭並未選擇走上馬車，而是靠在火堆旁的石頭，閉目休息。
主僕二人都不知道的是，車簾悄然掀起一角，一雙美眸觀察着兩人舉動，二人對話更是被她收進耳中。
她眼神中帶着莫名的情愫，深深地望着楊旭，久久不曾回神……
第二日卯時，外面天已經亮了，楊旭將扔在熟睡的南雀留在原地，隨即乘坐馬車繼續前往河東府。
算一算時間，速度快些大概今晚便可到達，晚些也超不過明日。
昨晚，楊旭終究是從南雀口中撬出衛皇后的消息。
和他預料的不錯，南雀確實是夏皇專門處理見不得人事情的一批人，而對付衛皇后的計策便正由他們來執行。
用毒藥毒殺衛皇后，嫁禍於蕭皇貴妃身上，接着賜死蕭皇貴妃，死無對證，足以堵住天下人的嘴。
最後利用大夏以孝治國，強行使楊旭給衛皇后守孝三年，趁此期間，夏皇會收回他失去的一切。
河東府距離京城稍遠，官道年久失修，多了些顛簸。
馬車上，楊旭用油布擦拭着火槍，一遍又一遍。
這把火槍，是他最後的底牌，一個足以和夏皇同歸於盡的底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自藩王圍城之日起，楊旭便和夏皇踏上決裂的道路，並在這條道路上愈發走遠，臉皮徹底撕破，情面徹底丟棄。
……
“殿下，到了！”
時間不知流逝了多久，吳總管的低呼喚醒了楊旭。
“什麼時辰？”
“回殿下，剛過丑時。”
掀開蓋着的披風，楊旭走下馬車，此刻外面一片漆黑，但依稀可以看到遠處一座城池如巨獸般匍匐在地，在深夜籠罩下，顯得尤爲雄闊。
正是河東府最繁華最中心的城池，蒲州。
夏皇的行宮亦是在此處，原本答應馳援京城的蕭良，他的十萬大軍亦是駐紮在此，守衛夏皇。
候在一旁，吳總管小心詢問道：
“殿下，咱們即刻入城，還是待到明日？”
思索片刻，楊旭當機立斷：
“即刻入城，只有見到母后，本宮方可安心。”
“遵命。”
抽動馬鞭，馬車徐徐前進，車輪滾動的聲音在空曠的夜晚顯得十分響亮。
剛靠近蒲州城，值夜士兵便發覺馬車蹤跡，在上面大聲喊道：
“來者何人？”
“放肆！”
“此乃太子座駕，還不速速打開城門！”
吳總管身爲太子心腹，自是不能落了楊旭臉面。
下一刻，城門緩緩打開，一隊士兵急忙走出，迎楊旭入城。
入城後，一人賞了顆金豆子，楊旭淡淡道：
“不錯。”
一句讚賞的話對楊旭來說只是張張嘴罷了，可對於值守士兵而言，足以讓他們高興一個月。
再加上楊旭大方，一人一顆金豆子，晚上做夢都是念楊旭的好。
值守士兵樂的合不攏嘴，喜笑顏開道：
“謝殿下賞賜！”
“謝殿下賞賜！”
……
相對於京城，蒲州雖然是河東府的中心，但顯然小了許多，不過一柱香時間便來到了夏皇行宮外。
對於楊旭的突然到來，行宮的侍衛顯然是意想不到的，將楊旭請入行宮後，急忙向夏皇稟告這個消息。
厚德房，夏皇的書房。
原本寂靜的書房隨着楊旭的突然到來而變得喧囂和吵鬧。
夏皇怒視面前跪着的暗衛，狠狠摔碎手旁的瓷杯，怒道：
“給朕一個答案！”
“爲何太子能夠這般快到達河東府，你們派出去的人都是喫白飯的嗎？”
“不僅沒有成功刺殺太子，甚至連阻攔的效果都沒有，到最後反而你們的人失蹤了！”
“告訴朕，養你們的作用何在！”
暗衛面色難看，沉聲回答道：
“陛下，此事我等也疑惑萬分。”
“南雀乃是我們之中的佼佼者，刺殺百餘人並未有過一次失手，對陛下更是忠心耿耿！”
夏皇不耐煩的擺擺手，打斷道：
“朕要的不是解釋，要的是一個交代！”
暗衛面色一僵，他們自是知道夏皇所要的交代是什麼。
夏皇不養閒人，若是他們無法彌補錯誤，迎接他們的只有死路一條！
這時，夏皇擺擺手，沉聲道：
“還愣着幹什麼，在一旁候着，看朕旨意行事！”
“這是你們最後一次機會！”
“奴才遵命。”
幾名暗衛埋伏到一旁後，楊旭緊跟着走入大殿，看着滿地的碎片，微微一愣。
隨即，他直接跪在這些碎片上，饒是刺破膝蓋也不能讓他皺一下眉頭。
夏皇深深望着楊旭，並未第一時間開口。
取出懷中的太后懿旨，楊旭高舉到頭頂，面容悲慼，含着熱淚道：
“父皇！”
“太后病重，危在旦夕，還請父皇速速歸回京城，主持大局！”
夏皇眸子猛地一縮，依舊是沉默不語。
這個時間點，京城全部是太子的人，駐紮的數十萬大軍全部心繫太子，若是他歸回京城後，豈不相當於落入太子手中，任後者隨意拿捏！
說句難聽話，太子想什麼時候發動宮變就可以什麼時候發動，連計劃都不用。
因此，這也是夏皇身處河東府的原因。
夏皇沉默間，只聽得楊旭再拜，高呼道：
“請父皇速速歸回京城，主持大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