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離府有些距離,行走有些不便。
躲雨期間,陡然看到一絲熟悉的身影。
“羅娘?”
“端姑娘?”
羅娘驚詫的停住腳步。
“端姑娘你怎麼會在此地,身上還都淋溼了。”她趕忙走近,一邊說着,一邊將傘擋在了端京墨頭上。
“端姑娘,這雨看起來一時半會停不了,姑娘不嫌棄的話,要不到我家去躲個雨?”
端京墨看看的確雨越來越大,便點頭同意了。
羅娘領着端京墨順着后街的邊巷走着,不多久便看到一排簡陋的房屋,這裏雖離市集不遠,但現在回頭看向那些商鋪,卻尤其顯得涇渭分明。
再走進點,便聽到一陣騷動,呵斥聲、女人的叫嚷聲和嬰兒的啼哭聲混在一處。
羅娘推開其中一扇門戶,同端京墨道:“家中比較簡陋,姑娘肯定有點不習慣。”
收了傘,給端京墨迎進來後,她便找尋來自己繡的一塊,不知用在什麼地方的布料鋪在凳子上。
“姑娘先坐下,我去倒杯茶給姑娘吧。”
端京墨看向周圍的環境,不僅有些許動容,下雨天氣,更顯得屋內潮溼昏暗,但屋內只有一盞油燈搖曳着昏暗的燭光。
“你,就在這種環境下溫書學習嗎?”
“今兒有貴客才點了油燈,不然這青天白日的,我們哪能給油燈都點了起來?”羅娘將一縷頭髮挽到耳後,笑道。
端京墨從她手中接過茶水,也是有一絲好奇的觀察起來,她活了兩世,倒也是沒有來過這麼貧瘠的地方。
屋子不大,只有兩間,但收拾的很乾淨,看不到什麼灰塵,桌子上堆滿了書籍,還有一些木頭雕刻的筆架和小動物,倒是顯得溫馨。
“你夫君是木工?”
“是的。”羅娘道:“他沒事在家裏就喜歡雕雕刻刻的。”
說到夫君,臉上的神情更是柔了幾分。
“我們之前一直和哥哥和小妹一起居住,哥哥家就在後面那條街,後來我夫君接了個大單子,我們有了點餘錢,就搬了出來。不然人比較多,總是有點不方便的。”
端京墨對別人的家事倒是不感興趣,只是這些木雕過於精細,每個小動物都給它們的神態雕刻出來,倒是惹人喜歡。
羅娘見端京墨一直看着這些木雕,笑道:
“我平生就喜歡一些小動物,夫君便常常給我刻一些,姑娘如果喜歡,不嫌棄粗陋的話,便帶一些回去。”
端京墨搖頭,道:“我便不奪人所好了,我只是驚奇,你夫君既然有這麼好的手藝,爲什麼你們還如此清貧?”
她拿起木雕仔細觀摩着。
京城裏曾有一座北京城的縮微沙盤,精緻入微,鬼斧神工。
她曾經有幸隨父親看過此沙盤,連十三坊的商鋪都用木塊細細雕刻出來,全京城最優秀的木匠工匠都參與其中的製作。
但今天一看,羅孃的夫君不輸與他們,果真是高手在民間。
“這種手藝就是到宮裏任職都不爲過。”
羅娘苦笑着搖搖頭,“我夫君的確是師承名門,但他師傅過世的早,又無人引薦,怎能入宮任職呢?”
羅娘拿出一塊絹布,幫她細細擦拭雨水,“若想進宮中,可不是有手藝便可以的,就算進去了,我們也無錢財上下打點,也是受人蹉跎。”
端京墨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絹布,莫名覺得有點眼熟,“那進不了宮,開個鋪子也不可嗎?”
“本來是有這個想法的,只是店鋪的租金和賦稅我們都承擔不起,”羅娘用完絹布後,將其小心的摺疊起來放好。
“況且,一旦開店鋪了,還要給官吏進行打點,便一直給打算推後了。”
端京墨沉默片刻,“還好,現在你已經考上進士,一切便往好的方向發展了,只是我朝官員俸祿低廉,可能還要再苦上一陣。”
羅娘點點頭,“但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兩人相視一笑。
雨漸漸停了,端京墨準備與羅娘告別,端去西市去了解一下情況。
“端姑娘,你今日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嗎?”羅娘思前想後,還是準備問上一番,她之前受了端姑娘的情,雖然端姑娘從來沒有提過。
但是她的心中總是不安,想能有什麼幫上忙的,那就再好不過了。
端京墨愣了一下,剛準備搖頭拒絕,忽的目光突然投放到那些木具上面,想到,既然羅孃的丈夫也是商戶,相必對賦稅之事也瞭解吧。
從某種程度上說,她們也是同期了,她不知,同她談論此事會不會影響到她。
不過這屋內的雨傘、書籍、油燈、木雕,一切都讓讓她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端姑娘,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最近的確增加了一筆賦稅,而且金額巨大,按理說,我們家是交不起的。”
說到這,羅娘臉上浮現出一絲羞澀之意。
“負責此事的是何子衿編修,她得知我家的情況,主動免掉了我家的賦稅,實在是讓人心中難安。”
說到此處,羅娘更是臊的慌,她從沒有想過,用這官職做造福百姓、報效朝廷以外的事情,可是她家,又的確拿不出這個錢。
只好承下了何子衿這個好意。
端京墨眼眸微深,問道:“我與何子衿交往不多,按你的話來說,她此人很好相處?”
但她總感覺,自己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什麼,只是一直抓不住那個線索。
特別是從羅娘那邊出來後,這種隱隱的感覺更是濃厚,讓她心神不寧。
告別過後,端京墨回家告知過喜訊,便到德京樓一直等待着楊杜仲的上門。
她其實不懂楊杜仲對她的情感,兩人當時的確互相愛慕,也的確付出真心過。
但那些,在楊杜仲對她端家下手之際,在他將方辛夷納入後宮之際,不都消失了嗎?
帝王之家,骨子裏就帶着薄情和野心,她的確恨他爲鞏固皇權,不擇手段,虐殺忠臣,但她最厭惡他的一點便是,既然你已經準備做好一個冷血無情的帝王。
你又在後悔什麼?
......
“京墨,我後悔了。”楊杜仲看着她,“我沒想到我真的還能夠看見你。”
端京墨握緊了袖裏的短匕,道:“剛回來的時候,我的確永不想見你,甚至想直接手刃了你,我今天見你,也是想知道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楊杜仲低低一笑,道:“我知道,如果能讓你解氣,我寧願受一刀。”
見端京墨不回他,他繼續說到:“前世,我的確想獨攬大權,對端家下了手,但我只是想奪了端家的權力,
我沒想到,方辛夷一直對你有這殺心,趁我分不開身之際,對你和端家下手,讓你獲得那個境地!”
說到此處,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
“等我趕回京的時候,你已無了全屍,我心肝俱裂,只想手刃了那毒婦,但是一個道士突然找上了我,說有機會讓你魂魄復生,只需要你最憎恨之人的身體做引。”
端京墨看向窗外,出門天氣還好好的,現在便噼噼啪啪下起了雨。
“然後你就信了那個鬼話?”
楊杜仲道:“不,那道士的確是有大神通之人,你看,我真的又見到你!”
楊杜仲伸手拉她,“京墨,你根本不知道我失去你有多痛,我每日只想將自己灌醉,只有在夢裏,我才能偶爾看見你,
但我又不敢見你,太久了,我太久沒有見你!我有的時候都害怕自己忘記你的模樣!”
端京墨一把甩開他,站起身來,“那你就不管百姓死活嗎!你知道你的選擇讓多少百姓處於水火之中?”
“那又與我何干?我後來才知道,如果這個天下,沒有你,對於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話音剛落,耳邊扇來一記巴掌。
他簡直是個瘋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度他!
“楊杜仲,你將我置身於禍國殃民之地!”端京墨咬着牙道。“既然你不稀罕這個皇位,那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
“因爲我對你太瞭解了,”獻王的聲音中陡然帶了一絲悲涼,“你是不會原諒我的,我只有通過無上的權力,才能將你留在我的身邊。”
“所以說,你還想逼死我!”
“不是的!我這一世不會像端府下手了,我會護着你,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楊杜仲急切的說。
“你不是想入朝堂嗎?我可以滿足你,你想當首輔就當首輔,想當將軍就當將軍!
對了,還有方辛夷,你不用擔心,我只是利用她,等需要她的事情一做完,我就將她千刀萬剮!”
“你別說了。”沒有一句她想聽的,聽着就讓人窒息。
雨聲也逐漸大了起來,讓端京墨更加心煩意亂。
“我另有一事問你,你知不知道楊筱竹的去處?”
“楊筱竹?”他有一絲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