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賓利在雨中行駛,雨越下越大,車行駛的方向卻越來越偏。

    車走的地方甚至是有些荒蕪的小道。

    道路修的不錯筆直寬廣,道路兩旁的路燈像是英式古堡內的款式,在昏暗的雨天散發着晦暗的燈光。

    在這種路上行走是壓抑的,彷彿通向萬丈深淵。

    車最後停在一棟古堡門口。

    這座古堡的佔地位置相當大,如同一個莊園。

    這麼大的面積本來能夠做成一個漂亮的花園,這裏卻好像電影中吸血鬼們棲息的不見天日的古堡。

    牆體漆黑,斑駁,牆上面還有一些倔強的爬山虎。

    黑色漆黑的大門前,薔薇的藤蔓纏繞,甚至很少見人活動的痕跡。

    古堡的位置更是可以用一個“險”字來形容。

    一面是瀑布,古堡下是川流不息的河流。

    古堡只有一面能夠見光,其他的地方都隱沒在陰暗中。

    賓利車停在距離古堡有些距離的道路盡頭,面無表情的司機給她打開車門,遞過去一把黑傘。

    彭雨初的心跳很快。

    每次來到這裏,她都像是在拍電影一般,她就是最美的,來到古堡內吻醒吸血鬼的美豔女主角。

    司機全程沒有一句話,將傘遞給她後,就開車離開了。

    “那位”的傭人,也都是些殘缺的人。

    司機是個啞巴。

    古堡內的管家只有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是假眼,拄着柺杖,習慣低着頭用假眼看人。

    彭雨初知道這恐怖的一切只有她知道。

    就像……

    她註定是這裏的女主人。

    通往別墅前有一座看着很危險實際上很堅固的鐵索橋,站在橋上,橋會晃盪個不停。

    彭雨初撐着傘,小心又緩慢地走過橋,站在古堡爬滿薔薇的門前,擡起手,輕輕釦了扣門。

    這裏好像沒有什麼現代的防盜措施。

    那位不喜歡現代科技。

    他好像活在奢靡又頹廢的舊世界,拖着殘破的身體與時代共存——

    彭雨初是這麼想的。

    門過了一會,吱呀一聲向兩旁打開,她走進去之後,見到了滿屋的傭人。

    傭人們低着頭,擦着地板,擦着大廳內銀色的裝飾物,還有些在擦吊燈。

    穿着旗袍的彭雨初與這裏格格不入,她也不介意,很主動地對管家說。

    “安管家你好,我想找……那位。”

    還是不敢提他的名字。

    管家正端着餐盤準備上樓,聽到她的話,緩慢拄着柺杖轉過身,用假眼睛看了她一會兒,點了點頭。

    “跟我來。”

    管家的聲音很是嘶啞。

    彭雨初的心跳的很快。

    跟着管家踩着有些發潮的樓梯走到二樓,管家先敲敲門,推門進去之後,過了一會兒,才退回來,看了彭雨初一眼。

    “進去吧。”

    彭雨初知道那位準備見自己了,她緊緊捏着自己的衣服,接過管家遞過來的餐盤,推開門走進去。

    那位的屋子是最大的。

    剛進去之後,彭雨初就有一種瘮得慌的感覺……

    滿屋子都是畫。

    都是一個人的畫。

    從牆角到牆壁,窗戶到別墅外的窗外。

    這裏彭雨初就來過一次,覺得還不錯,那個時候她想成爲畫裏的人,把這裏包圍。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

    她現在擡頭看那些畫,越看越覺得像顧若兮。

    這裏面像是有無數個顧若兮的鬼魂,全方位無死角地盯着這裏。

    她定了定神,往屋內走,同時小心地不在地毯上留下聲音。

    可那位還是“看見”她了。

    下雨的夜。

    古堡屋外,有一個陽臺,陽臺上有雨落下。

    背後瀑布湍流不息的聲音壓過了她的呼吸聲。

    陽臺上,一個男人坐在輪椅上,背對着臥室,彷彿在看屋外的雨。

    他的頭髮很長。

    柔順的黑髮在輪椅後垂下,像古代病弱的美男子,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邪氣。

    他的手邊上放着一本《惡之花》,雨水打在書的封面上,雨水就順着書頁流走了。

    另一邊面前擺着一副國際象棋。

    象棋下了一半,呈現一種僵持之勢。

    他的對面坐着的,是一副蓋着雨傘的畫像。

    彭雨初死死地咬住脣!

    又是那副畫!

    更像顧若兮了!

    那位不是眼睛已經看不見了!怎麼還在不停地畫畫?!

    彭雨初小心地走過去,聲音壓低,小心翼翼地說。

    “您……您好……又見面了……我是彭雨初……我……”

    “我是您畫中的那個人。”

    那位沒有動,只微微側過頭來。

    他的側顏曲線幾乎完美,是一種病態到了極致的美。

    白皙的臉龐沒有幾分血色,脣紅又很薄。

    他閉着眼睛,手指輕輕在輪椅扶手上敲了幾下。

    過了一會,他開口。

    極其磁性的聲音,卻帶着一種明明就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縹緲感。

    “一提到巴黎,我們都會想到埃菲爾鐵塔,會想到那所繁華都市的浪漫。”

    “而對夏爾·波德萊爾來講,他眼中的巴黎卻是一座醜惡的城市。”

    “在他的詩集《惡之花》中,人們在不斷追求着身體上的滿足,對物質的追求幾近瘋狂。於是,他眼中的巴黎,是一個充滿物質、金錢、慾望的都市。”

    “都市就是這樣,人性就是這般。”

    彭雨初不知道他在說什麼,聽不懂,不敢說話。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彭雨初知道不能這樣下去,她站在那位面前,鼓足勇氣說。

    “我也……我也喜歡看《惡之花》,我覺得這個世界應該是純粹的。那些骯髒的東西不該出現在您的面前……”

    那位的紅脣似乎輕輕勾了勾,卻看不出任何情緒。

    彭雨初咬咬牙,湊過去,把臉湊到男人的身前。

    “你可以,摸摸我,我是真的,真的是那副畫裏的人。我的臉,就是她的臉!所有人都說我和她一模一樣!”

    “我就是她!我知道你一直在找我!”

    說完,彭雨初再次咬咬牙!

    一口氣!

    將自己的衣服脫下!

    她的旗袍就一件,裏面光禿禿什麼都沒有……一件都沒有……

    凹凸有致的身材在雨中展現。

    下雨特別冷,她忍着牙齒打顫的聲音想要去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上放。

    “您可以感受我!我就是您在苦苦尋覓的那個人……”

    那位看不見,脣角勾了勾,他的手仍舊一下下敲擊着扶手,聲音還是空靈縹緲。

    “從我眼前跳下去。”

    彭雨初愣住了。

    “什麼意思?”

    “你想證明自己,就從前面跳下去。”

    那位說。

    彭雨初打了個寒顫。

    屋子外面可是瀑布下的河流!是萬丈深淵!!!

    她怎麼可能跳下去?!

    還是這幅什麼都沒穿的樣子,她會凍死的!

    那位的語氣不緊不慢,卻彷彿充滿了蠱惑的味道。

    “跳下去,證明你自己。”

    彭雨初突然明白過來!

    “您承認我了?!”

    那位薄脣勾着近乎冷血的笑意,將頭別開,雖然失明仍舊不和她對視,沒有說話。

    彭雨初突然明白了!

    這是考驗!

    他已經相信自己了!

    只是,這位常年失明有點變態!所以,想要讓她證明一下?!

    也不是不可以,不就是游泳麼?

    相對於錢而言,命算什麼?!

    她不要命也不是一次了,不是都沒死麼……

    彭雨初眼神遊移地看向男人。

    男人慢條斯理地下起國際象棋來,他閉着眼睛,黑髮在身後拂動,姿態優雅撩人。

    彭雨初發現他不願意理自己!

    一咬牙!

    “好!我跳!我要是跳下去了呢?!您就相信我是真的了麼?!”

    男人輕聲說。

    “是真的她,是會願意的。”

    “她做過。”

    彭雨初見話都說到這裏,一咬牙,披上自己那遮不住什麼的旗袍,咬咬牙,面對黑色漩渦一般的水——

    噗通!

    跳下去!

    爲了錢,爲了名!她連骨頭都打斷了!這算什麼?!

    殊不知,她跳下去後,男人臉上的表情就消失了,他拿起手帕擦了擦手,似乎連接觸到彭雨初面前的空氣都嫌髒。

    他輕聲呢喃。

    “她眼中的巴黎,是一個充滿物質、金錢、慾望的都市。”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骯髒,可是,她不一樣。”

    “顧若兮。”

    “我把這個討厭的女人狼狽求饒的樣子,送給你做禮物好不好?那我呢,我把我當做生日的禮物,你會接受麼?”

    顧若兮突然覺得有點冷,顧燁趕忙給她披上衣服。

    不一會,戰隊的門被敲響了。

    門外有人壓低帽檐,喊着。

    “晚上好,送外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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