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哽咽了起來。
……愛，是什麼？
他看向顧若兮，瞳孔都微微收縮了一下。
顧若兮很有耐心地按着他的肩膀，用溫柔的目光與他對視。
“顧若兮說：姐姐愛你。”
顧若兮是顧嘉的姐姐，是顧燁的姐姐，也是顧羨的姐姐。
她也不太懂愛是什麼。
但是，她覺得，她很想保護和照顧這個自卑的孩子，讓他的臉上一直帶着可愛的笑容。
顧羨的手死死地攥着沙發墊，藍眸中起了一層薄霧。
良久，他用很輕，甚至有些發抖的聲音說。
“顧若兮說、說，姐……姐姐……愛……愛……你……”
他沒說完，顧若兮輕輕搖了搖頭。
顧羨的心瞬間提了起來。
他是不是說錯了？
他讓姐姐失望了？
他又結巴了，他……
“你應該說，姐姐愛我。”
顧若兮水霧濛濛的眸子現在彷彿一灣溫柔的池水，有着將人溺死在裏面的溫柔。
顧羨的呼吸都頓住。
他的嘴動了動，不受大腦控制的聲音從口中發出。
“姐……姐……愛、愛……我……”
他的腦子裏都是空的。
聽到姐姐說，“姐姐愛你”的時候，他感覺想哭，被溫暖地想哭。
而現在……
他忍不住摸着自己的脣，白皙的指尖按在自己的脣上，感受着嘴脣的震動。
這是前所未有的感覺。
除了恐懼，自卑，害怕之外……竟然有一點安心。
他看向顧若兮，按着自己的嘴脣，特別緩慢，但是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姐……姐……愛……我……”
“姐、姐……愛我……”
“姐姐……愛我……”
他說的很慢，但是可以聽得出來，越來越流暢。
顧若兮沒有打斷他，也沒有覺得他不耐煩，只是用溫柔鼓勵的目光看着他，肯定着他。
顧羨低下頭，手指間的震動告訴他，他說出來了。
他……
他擡起頭，再次看向顧若兮的眼睛，用微微發抖的語氣告訴她。
“姐姐愛我，我愛……姐姐！”
顧若兮笑了。
笑的恍如在這個室內，百花都盛開，星辰都墜落她的眸底。
“真棒！”
顧若兮的聲音帶着笑，顧羨的耳朵通紅，他有些靦腆地摩挲着自己的脣。
他說出來了！
“姐姐愛我，我愛姐姐……”
他看着顧若兮，藍眸亮亮的，眼底都是喜悅，快樂，激動。
“我愛姐姐……我愛姐姐……我愛姐姐……”
“顧若兮姐姐！”
“我愛……顧若兮姐姐！”
沒有結巴。
沒有卡殼。
用很流暢的語氣說了最溫暖的話。
顧若兮也很激動，用力地拍了拍顧羨的肩膀。
“太棒了！”
顧若兮每一次鼓勵，就是在給顧羨信心。
他好像能夠在顧若兮的眼底看到星光，那是指引他前進的方向，是他黑暗中的燈盞。
他想。
姐姐真的是這世間一切美好事情的前提，是人間這不毛之地的高樓林立，是海風漸暖吹過月亮的歡喜，也是我所有夢想的終點和心之所向。
顧羨呆在顧若兮身邊，聽着姐姐像哄小孩子一樣，一句一句地叫他。
顧若兮的語速放的很慢，很溫柔。
彷彿顧羨不是一個有殘缺的結巴，而是一個需要耐心照顧的小孩子。
顧羨的結巴本來心結的因素就很多，他待在顧若兮身邊，感覺到自己彷彿被溫暖包圍着。
他說錯話也不會被罵。
甚至……姐姐似乎是願意聽他說話的。
在顧若兮身邊，連成長都變得快了很多。
顧若兮的桌子上放着的本子打開一頁，依稀可以看到上面寫了滿滿的一頁文字，這些文字都用黑色的筆劃掉。
最後留下的只有一句話“用心治癒”。
治療一個人傷痕的方法是什麼？
技巧？
工具？
還是方法？
顧若兮突然覺得這些東西都不是很重要，人和人之間的溫暖和治癒是相互的。
顧若兮收回了壓在顧羨肩膀上的手，微微後退一步，嘴脣上一直保持着笑容。
“顧羨，你是我見過的最有天賦的男孩子。你學的很快。”
說着，顧若兮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的嘴脣上。
她的整個身體都泛着一股涼意，但是靠近她卻會覺得溫暖。
顧羨的指尖輕輕地蜷縮了。
顧若兮對他說。
“你剛纔感受了一下自己發音時嘴脣的感覺是麼？你感受下我的。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
顧羨咬住下脣，輕輕地點了點頭。
“嗯……”
他額前有些細碎的劉海掃過他的眼皮，撩過他長長的睫毛，顧羨從來沒有覺得這麼幸福過，他開心地像個孩子。
得到誇獎，得到糖果的孩子。
靦腆，害羞，小心翼翼，又很容易心滿意足。
顧若兮見他說話流暢了很多，繼續說。
“其實人和人之間確實有不同，有些人口齒伶俐，而有些人本身話少。我希望你說話流暢，也不是說你就會變成一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人。”
“所以，你可以把話說的慢點，說少點也沒有關係。”
“不用着急，發完一個字的音，再發一個字的音，我都能聽清。”
顧羨用力地點頭。
“嗯……嗯！嗯！嗯！”
他把頭點成撥浪鼓！
顧若兮摸摸他的頭，笑意漫上眼底，她的眸子彎成了好看的月牙一樣的弧度。
顧羨的耳朵通紅，手指輕輕在姐姐的嘴脣上壓了壓，一種說不出的滿足感同樣溢滿了他的心底……
這是姐姐的溫度。
姐姐的溫度……比留在課桌上，頭髮上，更加真實的溫度……
桌子上的茶已經涼了，顧羨的嘴脣仍舊發乾，可是從這乾澀的脣中說出的句子卻愈發的流暢。
“姐姐……我……很感謝……姐姐……”
“謝謝……姐姐……”
“其實……我還有……話，想說……”
顧若兮用鼓勵的目光看向顧羨。
顧羨手緊緊握成拳頭，又舒展開。
他慢慢地說。
“若……若……”
“重……來……”
“若……能……避開、猛烈、的、歡喜,自然、也、不……會有、悲痛、來襲。”
“但、我、現在想……”
“我、嘗試、繞開、那、些、悲痛,卻、也、錯過、了、所有、歡喜……”
顧羨很慢但是很堅定地把這兩個句子唸完。
兩句話，他慢慢地念了有五分鐘。
顧若兮安靜的聽着，內心有些震動。
這句子，不是她寫在本子上的？
她看向顧羨，“這句子是你在哪裏看到的？”
顧羨的耳朵通紅，他低下頭，指腹不安地在沙發墊上搓動。
“我……看到、姐姐、的、本子、上……我、我想做、姐姐的、歡喜。”
下課時，曾有一陣風吹開了顧若兮的本子，顧羨看到了顧若兮寫在本子上的話。
——我嘗試繞開那些悲痛,卻也錯過了所有歡喜。
那個時候，他就想。
“我、一定、要、做姐姐的、歡喜。”
顧若兮把手揉上他的頭，“你呀……”
她還沒說話，顧羨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鈴聲一陣一陣，特別急促。
顧羨的臉上紅暈突然褪去，變作煞白一片。
他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彷彿連大聲呼吸都會被指責……
顧若兮知道是誰的電話了。
“你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