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說什麼。
面對顧衍毫無波動的充滿學術氣息的沒有任何情感的眼神，顧若兮示意他看看顧嘉。
“嘉嘉還是個孩子，如果他醒過來，看到手裏拿着一個斷手……”
她可以和顧衍計算一下顧嘉的心理陰影面積。
顧衍倒是沒有這個擔心。
“情緒”這個詞，對他來說就是一種興奮傳遞的過程。
興奮傳到突觸前膜,由突觸前膜中的突觸小泡釋放神經遞質。
經過突觸間隙,作用於突觸後膜上相應的受體,使下一個神經元產生興奮。
最後受神經遞質的受體存在於突觸後膜上。
而且興奮只能單向傳遞……
“他會受驚，但這是正常的生理現象，誰也會害怕，也會興奮。但是，他能睡個好覺，而且你還能好好休息。”
顧衍用冰冷的帶着金屬質感的聲音說着，舉起了他用石膏做的機械手。
“我用你手掌的數據，從厚度形狀手指的長度等各項指標完美的模擬出了一個新的手掌，甚至，連你的掌紋都完美復原。”
顧若兮忍不住伸出手，將手翻開，看了看自己的掌紋。
她不信迷信。
不過，她的掌紋倒是確實有點意思，山裏的姑婆和她說，她天生聰慧，智慧線長，但是，生命線卻很短。
而感情線——
她的手掌內十分白皙。
但是細看去，雜亂的掌紋不少，很多還都是斷的。
手上三條線。
生命線，源於食指與拇指之間,呈拋物線形,一直延伸至手腕,此線越長越好,越長代表壽命越長。
顧若兮這條線幾乎只有衆人一半的長度，生命線就由粗變細，接着下面還有一條細細的掌紋，而且交錯交結。
頭腦線，又稱智慧線,起點與生命線在一起,是走在手掌中間止於小魚際上的一條線。
有人說，只要是弱智、癡呆的人,這條紋都很淺很細,並且亂,不能成爲清晰的線。
顧若兮這條線又深又長，如果不是手掌只有這麼大，她的智慧線還不知道要延伸到哪裏。
而感情線是起於小指側的掌邊開始,彎向食指方向,到達食指和中指指縫之間爲標準的一條線。
顧若兮這條線到了食指和中指邊緣。
但是細看去，這根本不是一條線。
而是好幾條線糾纏在一起，這些線互相交錯，根本分不清彼此，有些線中途斷了，後面還有其他線再纏繞進來。
山裏的姑婆說，她也不知道是命好還是命不好。
這感情線，太雜了，她不是多婚就是不婚。
（手相只是一種說法，小可愛們看看熱鬧就好，不用太當真，人的努力和心態才能決定自己的生活）。
這手上的紋路這麼多，顧衍將他拿着的假手翻過來。
顧若兮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掌紋確實都和她一模一樣，顧若兮也能記住顧衍的掌紋，但是她也沒有觀察過顧衍的掌紋。
顧衍對於顧若兮的一切都很留意。
都像是3d打印機一樣記在了心底。
甚至連體溫都一模一樣，他還伸出這隻手，碰了碰顧若兮的手。
“你覺得涼或者熱麼？”
顧若兮搖搖頭。
“不。”
顧衍放心了。
溫度確實一樣，沒有熱量傳遞。
於是顧衍很放心地，繞到顧嘉牀的另一邊，對顧嘉探出這隻假手。
顧嘉一動不動。
於是，顧衍拿着這隻假手，緩慢地將假手放在牀單上，而後，用假手輕輕挑開顧嘉的被子……
小護士覺得這一幕十分驚悚。
如果只看牀上，那就是一隻慘白的手，爬上了顧嘉的牀，然後用僵硬的手指挑開被子，還用冰冷的指尖去觸碰顧嘉的指尖……
顧嘉嘟囔了一下，小身子往顧若兮的身邊側了側。
他渾身裹着繃帶，看着像一個白胖白胖的蠶蛹。
這麼滾動起來，綁着繃帶的屁股就對着顧衍。
顧衍拿着假手，僵住了。
顧嘉的小嘴巴嘟嘟，奶聲奶氣地呢喃着。
“走開……姐姐……有壞東西來了……嘉嘉會……保護姐姐……”
顧衍：……
顧若兮想笑。
誰想到顧衍一代教授一代學術天才，做的手模連掌紋都完美復刻出來了，結果眼睛都沒睜意識還模糊的顧嘉竟然不買賬。
爲什麼呢？
顧若兮知道他也是剛從m國回來，而且爲了回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m國爲了留住他，連國家的臉面都不要了，怎麼可能讓顧衍輕鬆地回來。
顧衍那兩篇論文，絕對很出色，而且，很重要……
就算是顧衍，在幾天之內交出兩篇那樣的論文，也很喫力辛苦。
顧若兮覺得顧衍該去休息休息，不應該再忙了。
她也沒有顧的上自己纔是最累的那個，反而去勸顧衍。
“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身體重要。”
顧若兮對於她不認可的人確實冷血，不在意。
但是，對於她承認的人，卻總是不自覺地變得十分溫柔，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溫柔。
顧衍把目光從石膏手上移過來。
他看向顧若兮的臉。
他和顧若兮相識已經3年又27天13小時39分，總計1123天。
3x365+27.
有一年是閏年，那年366天。
顧若兮一向是沒有什麼表情的，話也不多，其實動作也不多，他們的交談也是一些論文實驗物理學術的東西。
四色猜想，或者其他未解難題。
可是顧若兮一直能夠給他和別人不同的感覺……
他站直身體，目光定定地看向顧若兮。
顧衍是個冷漠的男人，肌膚白的像是要透明，個子很高，因爲從事科研的感覺，看起來有些單薄。
他一身都不是禁慾而是機器樣毫無情緒波動的氣息，像個完美的雕塑。
只可遠觀，不可靠近，更別妄圖親近他的世界。
而他看着顧若兮。
睫毛都忘記了眨動。
他看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巴……
這是若兮的眼睛，鼻子，嘴巴……
參數不同。
世界上沒有和她一般的人。
但是……
就算是有和若兮長得一樣，有和鼻樑的高度，眼角的弧度，嘴脣的厚度一樣的人，也是不一樣……
因爲什麼呢？
因爲激素分泌，因爲大腦構成，因爲世間沒有比她更聰明的人？
不……
不是這樣。
“我知道了。”
顧衍突然說。
顧若兮不知道他看着自己，腦袋裏從數學思考到哲學，她歪了歪頭。
“你知道什麼了？”
顧若兮聽到這句話其實有點怕。
顧己輝那個腦補帝就喜歡說“我知道了”，但是他知道的沒一個是對的。
顧衍眨了眨眼睛，拿起石膏手，站在顧嘉身邊。
“是冷的。”
他說。
顧若兮理解。
“這個手是冷。”
顧衍說。
“我模擬了柔軟度，也不一樣。顧嘉想要的是你的溫度，嗯……溫度，而不是一隻手。”
顧若兮覺得這個事情很好理解。
只有顧衍這種比鋼鐵直男還直的教授纔會覺得，顧嘉想要拉着她的手，就是拉着手吧？
但是，顧若兮還是低估了顧衍。
三分鐘後。
顧若兮看着顧衍噴了和她體香一個味道的香水，拿着假手，站在顧嘉身邊。
顧衍另一隻手，還拿着手機播放錄音——
是顧若兮按他要求錄的音。
“嘉嘉，姐姐在這兒呢。”
“姐姐在，嘉嘉別怕。”
“嘉嘉一切都會好的。”
“姐姐不走了，嘉嘉放心。”
“嘉嘉是最勇敢的孩子。”
就這麼五句話。
顧嘉嘴角帶着笑，抓住了顧衍探過去的假手，還把小臉往假手上靠，一邊嘟着嘴，奶聲奶氣地說。
“姐姐，嘉嘉愛你~”
顧衍面無表情地選擇了一條錄音。
“嘉嘉，姐姐也愛你。”
場面十分和諧，又十分詭異。
顧若兮：……
顧衍看向顧若兮，對顧若兮點點頭。
“我復原了，你的溫柔。”
顧若兮：……
顧衍，你非要把可以攻破世界難題的智商，用到這種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