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若兮的筆尖頓住,看向門外。
門外,站着單手扶着一輛黑色自行車的老村長。
顧若兮來到這個村子裏已經兩年了,她其實挺“宅”的,基本在家裏看書,剩下的時間就是和甜筒出去打獵。
村子裏的人她都認識,甚至可以說出他們之間的八卦。
但是她其實也沒和他們說過什麼話。
此時老村長突然找過來,顧若兮站起身過去將門打開。
“您會修飛機?”
顧若兮對老人還是很客氣的。
老村長擡起渾濁中帶着幾縷清明的眼睛看向顧若兮,緩慢地點點頭。
“我原來在航站樓工作過,在早的時候當過兵,做過後勤,也修過飛機修過鐵路,我覺得也許我可以幫到你們。”
顧若兮的神色緩和了些,她示意老村長進屋子說,顧羨從屋子裏搬出一把椅子給老村長坐。
顧若兮將自行車推進院子裏。
老村長看向顧若兮面積不小,看起來井井有條的院子,再看看院子裏種着的一棵槐樹,笑着搖搖頭。
“種槐樹不好,槐樹招鬼。”
顧若兮並不在意這些。
“我不怕鬼。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老村長聽到顧若兮這句話,身子微不可查地輕輕顫了一下,眼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絲懷念的光彩。
他今年看起來已經七八十歲,看起來就和電視上很多經受了滄桑的老人一樣。
瘦弱,臉上的褶子上彷彿寫滿了滄桑,皮膚髮黑彷彿在陽光下暴曬過。
手也很粗糙。
手指因爲一直點旱菸而有點發黃。
與衆不同的是他眼中的神采,總是讓人覺得他有故事。
在村子裏,他也是個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不管是誰家丟了貓啊狗啊雞啊,還是村子裏進了黃鼠狼或者是有人餓了去偷雞摸狗,都找他。
村子裏有人爭強鬥狠,打架打破了腦袋甚至鬧出人命,也是他去處理。
據說這老爺子到村子裏的時候就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脾氣特別暴躁,還酗酒抽菸,幾乎沒人打得過他。
不過二十年過去了。
從剛來時血氣方剛又頹廢難過的中年人,一變成了一個老頭子。
老村長從口袋裏拿出一卷自己卷的旱菸,叼在嘴裏之後沉默了一會,又將旱菸收了回去。
“你可以抽菸”,顧若兮說,“我們不介意。”
老村長笑了,笑的時候臉上的褶子也皺了起來,他悠悠地說。
“你們這小孩子不能學壞,不能學壞,我不抽了。”
說完,他又精細地將旱菸的菸葉往裏面掖了掖,再將旱菸踹回了衣服裏,看向顧若兮說。
“你們那架飛機是個什麼型號啊?”
顧若兮把參數告訴他。
老村長的手指點着自己的膝蓋,“這種啊……也不是不能修,不過確實有難度,估計得有……”
說到這裏,他沉默了一下,看了一眼顧若兮。
“難哦……老爺子我有點難……”
顧若兮以爲他是拿不準時間。
“沒事,就算修不好也沒關係。”
她準備自己修。
老村長卻看出了她在想什麼,慈愛地笑了笑。
“你準備自己修是吧……多危險啊,那山又高又偏,路又遠,晚上還有狼……”
“我有甜筒。”
顧若兮對在不遠處趴在地上看小雞仔,差點把自己看成對對眼的甜筒打了個招呼。
甜筒,一隻高傲的銀狼王,搖着僵硬的大尾巴,蹦蹦跳跳地盼蹦到了顧若兮的身邊。
顧若兮向老村長介紹甜筒。
“這是我從m國帶回來的銀狼。”
老村長愣了一下,他眨眨眼睛,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副老花鏡架在鼻樑上,細細地看着甜筒。
“這……不是隻狗?我上次還看到它在花田裏撲蝴蝶。”
顧若兮說。
“它比較有童趣。”
老村長戴着老花眼仔細地看着甜筒,還伸出手捏住甜筒的嘴,甜筒齜牙咧嘴地但是乖乖地讓老村長扒拉它。
它被老村長捏着下顎,一邊還悄悄地瞅顧若兮。
那個小眼神,彷彿在說。
“主人,你看,他扒拉我。”
那個小眼神可憐兮兮的。
顧若兮忍不住想笑,她又和老村長聊了兩句有的沒的,切入正題。
“理論上來講,這架飛機是可以被修好的。”
“這個飛機的飛行距離是二百米,而那個山坡雖然滿是荊棘,但是山坡的長度也有五百多米,可以當飛機跑道。”
“而且飛機內的設備基本失靈,但是沒有損壞,估計是電路和感應裝置出了問題。”
“機油也夠。”
顧若兮說着的時候,老村長一直在用慈愛的目光看着她。
“村長?”
顧若兮說完了,發現老村長一動不動,忍不住晃了晃手。
“您覺得可以麼?如果您修過飛機,那我們完全可以聯手試一試。”
顧羨在旁邊安靜地乖巧地點頭。
他沒做聲。
但是姐姐需要,他也可以幫上忙!
虞止顧寒和盧影去準備做飯了,這個時間都不在,所以院子裏比較安靜。
老村長和顧若兮又交流了一下飛機修理的事項,見到顧若兮說的頭頭是道,又看到顧若兮畫的示意圖,他的老眼中有一絲遺憾滑過。
他問顧若兮。
“孩子,你很想從村子裏出去麼?”
顧若兮堅定地點點頭。
“嗯,外面有人在等我。”
這句話讓老村長的身子又輕微地抖了一下,他彷彿回憶起了什麼不太好的事情,他扶着桌子站直身體,點點頭。
“我明白了。”
“你放心,我肯定會幫助你的。”
顧若兮坐在椅子旁,也隨着老村長起身。
老村長往院外走。
“留不住啊……這村子畢竟太小了……留不住人啊……”
“年輕人有自己的生活,是好事,是好事……咳咳……!馬上村子裏,就只剩下我們這一堆老骨頭咯!”
顧若兮扶着老村長的自行車,沒有作聲。
老村長走到院子外,忍不住往院子內看看。
天色已晚。
到了夕陽快落山的時刻。
於是隔絕的小村落裏,有炊煙裊裊升起,一個個小院落雖然有些破舊,但是很有人味兒。
老村長的眼眶有些泛紅。
“若兮,你說啊……人啊,出去是爲了什麼呢?爲了外面的人……那留下的人麼?不重要麼?”
顧若兮扶着車子的手猛然用力。
她看向老村長,低聲說。
“那要看,每個人是怎麼想的……村長,您姓齊是麼?我媽媽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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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