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
“我本來不傻的，我成績很好的，數學能考第一，我準備大學學機械，我很喜歡做一些精細的小東西，還想研究人工智能。”
裴顯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顫啊顫。
他的嘴脣顏色很淺，膚色白到幾乎能夠看到一些血管，讓人不敢觸碰怕傷了他。
而他的臉上帶着一道抓痕。
是那個女保潔員留下的。
能夠住在這裏的人非富即貴，一般護士都不會欺負。
但裴顯明顯是個例外。
這裏是他的家，或者說，是收留他的地方。
裴顯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他的情緒，他每天注射和喫的藥中都有抑制神經的藥劑，這讓他都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傻，越來越虛弱。
他低聲說。
“不過現在都不行了……我很多事情……我自己都記不清了。我就知道這裏是我該來的，到了十點，十二點，十六點要吃藥。”
“要打針，每天兩針。”
顧若兮看向他雪白的手臂。
手臂的袖子也被女保潔員扯開了，手臂上面有不少針眼，針眼附近有一片淤青。
這是由於打完針之後沒有棉籤按壓導致的淤血。
在他白皙的肌膚上看起來有幾分觸目驚心。
顧若兮光看他這個樣子，就大概知道他過的是什麼日子。
其實說實話，裴顯可不可憐，和她也沒什麼關係，畢竟他們素昧平生，也不算相識。
可是他這幅難過的樣子，還是讓顧若兮動了些惻隱之心。
顧若兮沒做聲，裴顯說了兩句，又慌忙地說。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囉嗦了。我就是，我就是……”
他扭過頭，對顧若兮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一個漂亮又俊美的男人，露出了孩子一樣天真純潔的笑容。
他對顧若兮說。
“我就是，看到你，就覺得好安心。”
他是個記憶在慢慢喪失的人。
但是，覺得好安心。
因爲，她保護了他，這麼多年，第一次有人會擋在他面前，爲他說話……
顧若兮沉默地摸了摸他的頭，想了想，拿起他放在牀頭上的老年手機。
現在都用智能機了。
裴潛的手機卻是老年人才能用的，二百塊錢，只有接聽功能，網絡還是2g的。
顧若兮眯着眼睛打量着這個手機，在裏面輸入自己的手機號。
同時問。
“誰給你辦的住院，平時過來看你的是誰？”
裴顯看到顧若兮就高興，一蹦一跳地過來。
“是我叔叔，他對我可好了。如果不是他，我早就被從醫院裏攆出去了……”
說到這裏，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笑容有些虛幻縹緲的感覺，用很小的聲音說。
“我知道叔叔對我可好了，所有人都說叔叔是我的恩人……我從小就沒有了父母，是叔叔收養的我，哪怕我病了也沒有放棄我……”
“可是，我很怕叔叔，尤其不敢讓叔叔碰我……他碰我我就覺得……”
裴顯說到這裏，身體很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我就覺得，噁心。”
顧若兮輸入自己的手機號，順手按了按護士鈴。
約莫等了十分鐘，一個打着哈欠的護士才推開門走進來，走進來時不耐煩地說。
“大半夜的喊什麼人？！神經病又有什麼事……呃，你是？”
護士一進門站在牀邊上的顧若兮，愣了一下。
“你沒事幹到裴顯的房間裏幹什麼？到點了要回去睡覺，病人不能亂串門，很危險的知道麼？”
顧若兮戴着口罩。
護士還打着瞌睡。
“哦什麼哦啊，快回去吧。裴顯也該睡覺了。”
“他是該睡覺了，但是不該你睡覺吧？病房的陪護可是24小時輪班啊。”
顧若兮淡淡地說。
護士聽到這裏翻了個白眼。
“裴顯和你告狀了是不是？！”
“護士鈴按了之後，十分鐘之後你纔過來。”
“我上廁所不行啊？！怎麼我便祕都要催的？！是有什麼要緊事麼？護士也是人，不用上廁所的啊！”
裴顯見護士明顯怒了。
他輕輕拽了拽顧若兮的袖子，低聲說。
“我……我沒事的。她可兇了，她會欺負你的。”
顧若兮聽到明白了。
看來這護士還欺負人啊。
病房內的護士見顧若兮不說話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好了好了，沒事了就走吧。”
“走什麼走，該你走了。”
顧若兮話都懶得和護士說，直接拿起手機，打了護士長的電話。
護士長一會就進了病房。
裴顯病房的小護士愣了一下，“你什麼意思啊？！你叫護士長幹什麼？！”
護士長趕過來，顧若兮說。
“她玩忽職守，是不是該罰？”
護士長問了女護士幾句話，笑着對顧若兮說。
“這個……上廁所嘛，很正常。裴顯的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位護士照顧他也三年了，怎麼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裴顯是很安全的，這位患者，你放心。”
顧若兮覺得好玩兒。
“安全？你剛纔不是看到了，角落裏那倆保安，他們欺負裴顯，想打裴顯，看到裴顯臉上的傷了麼？他們打的，這也叫沒事？”
顧若兮難得說這麼多話。
護士長還是笑着打馬虎眼。
“我知道，我看見了。可是我也看見，是你打了保安啊……而且是不是裴顯做了什麼事，也不知道。”
顧若兮打量了護士一眼，再看看小護士，明白了點什麼。
“你們，一夥兒的？”
裴顯病房的女護士聽了，氣的跳起來。
“你這人怎麼回事啊？！你講不講理……”
護士長拽了一下她的袖子，低聲說。
“她是顧若兮。”
女護士分明不能買賬。
“我知道顧若兮，網絡紅人嘛，但是又怎麼了？這個地方，哪個不是權高位重的，網紅算什麼？科學家算什麼？能比得上那位麼？”
又是那位。
上次顧若兮聽到的“那位”還是住在古堡裏的盧影。
不知道這裏看樣子權勢很高的“那位”又是誰啊。
護士長兩邊都得罪不起，但是她早就收了好處，所以來勸顧若兮。
“顧若兮，您的哥哥現在還在休息，他的身體也是剛恢復，你就這麼拋下他來多管閒事，不好吧？”
裴顯也輕輕推了推顧若兮。
“我沒事的……我真的沒事的。”
顧若兮此時看向裴顯，問。
“收養你的人，是誰？”
裴顯嘴巴動了動，還沒說話，女護士先梗着脖子高傲地說。
“荀子薦！他可是個好人，一直資助裴顯！我勸你，不要多管閒事，不然荀總不會饒了你的！”
顧若兮聽到這裏，轉過頭，看向女護士。
她眼神冰冷。
“你這麼說，這閒事，我還非管不可了。”
護士長蹙起眉頭，有點心煩。
“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若兮抓着裴顯的手，漫不經心地說。
“因爲荀子薦和我，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