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春泰嘴角微揚,一臉的悠然自在,完全沒將眼前這個初出茅廬的小子放在眼裏,微微不屑道:“就憑你,也能代表蜀山?”
林鹿從容道:“至少現在可以。”
唐春泰搖了搖頭,行走江湖多年,他見過了太多想要一鳴驚人的江湖後生,可結果如何?還不是大多都落了個死無全屍的下場,不過他不得不承認,眼前的這名少年,在面對危機時的那份從容淡定,倒也頗爲難得,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名盼望着取代老谷主的中年男人忽然雙臂橫伸,留春亭下立馬勁風再起,寬大袖袍隨風鼓盪。
林鹿微微皺眉,雖然不知道對方意欲何爲,但吸取了之前衆人的教訓,並不想給對方釋放毒蠱的機會,於是先發制人,身形一閃,持劍向對方奔去。
林鹿身法迅疾,有若奔雷。
然而當少年奔到半途時卻忽然停了下來,他擡頭望天,死死盯着那片天空。
片刻之後,當林鹿見到天空中的一幕時,不禁眉頭大皺。
不知從何而來的漫天‘黑雲’向這邊飄來。
黑雲壓城。
只是那抹黑雲透着幾分詭異,林鹿再次定睛一看,發現那竟是一羣烏鴉。
“是毒鴉。”韓奕艱難提醒道。
林鹿心神一震,迅速將體內氣機攀至巔峯,青螭劍鋒縈繞着淡淡劍氣,不敢有絲毫小覷之心。
毒鴉成羣結隊,遮天蔽日,將這片方纔還晴朗萬里的碧空徹底籠罩在一片陰暗之中。
唐春泰神情淡然,雙手緩緩下壓,看着逐漸壓攏的陰雲,嘴角情不自禁浮現一抹笑意,一個不過三品境界的小子,能翻出多大的浪。
毒鴉如潮水一般涌向留春亭,林鹿體內氣機急速流轉,當那羣毒鴉離自己不到一丈距離時,他才徹底看清這羣畜生的可怖面目,眼內無瞳。
漫天的淒厲鴉鳴,彷彿要將人的心神叫破,有幾個境界稍淺的青城派弟子此時已經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在這無比嘈雜的聲浪下,第一隻毒鴉終於衝到了少年身前,只不過被後者乾脆利落的斬落劍下。
緊接着第二隻,第三隻毒鴉接踵而至,密密麻麻,彷彿沒有盡頭。
林鹿緊握青螭劍,一劍快過一劍,將毒鴉悉數斬落。
然而面對漫天毒鴉,林鹿即使出劍快如閃電,但終究還是被淹沒在了黑色的潮水之中。
韓奕在胸前結一手印,臉色蒼白至極。
一道淡薄的罡氣籠罩在少年周身。
不管鴉羣如何逼近,年輕人始終不曾後退一步。
林鹿深陷羣鴉之中,手腕急抖,其實此時此刻根本不需要使出什麼精深高妙的劍法,如砍瓜切菜一般,只是劍法快如閃電,輕靈至極。黑色的烏鴉不斷涌來,不斷墜落,屍體逐漸在少年腳下堆成了一座小山。
林鹿渾身濺滿了烏黑的血液,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惡臭,直讓人作嘔。
唐春泰望着少年腳下堆積如山的毒鴉屍體,臉色逐漸冰冷,那一份輕視之心逐漸淡去。南詔蠱寨傳自於毒王谷,雖說這些年自成一脈,但根底仍在湘西苗疆,這驅趕毒鴉之術便脫胎於湘西趕屍術,只不過不如後者那般玄妙詭異而已,湘西趕屍術早已少有人會,唐春泰靠着毒王谷殘存的半本驅魂術,加上自己在巫蠱一途的天賦獨自領悟,硬是練成了這驅趕毒物的詭祕之術。巫蠱巫蠱,巫術與蠱術向來不分家,不僅是這漫天毒鴉,天底下任何毒物,只要他唐春泰想,都可以爲其所用,當然,除了那些已認了主人的蠱,除非將蠱的主人殺掉。
正兀自尋思之際,唐春泰驀的擡頭望去,只見鴉羣漸漸稀落,當最後一批毒鴉落在少年身前之時,他也終於看清了此時此刻的少年模樣。
林鹿滿身烏黑血跡,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一柄青螭劍也早已被黑色血液覆蓋,不成模樣,可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年輕人竟是沒有後退一步,滿地毒鴉離留春亭內的衆人尚有一丈之遠。
林鹿瞥了一眼身後衆人,見衆人無不是臉色慘白,想來定是在忍受蠱毒之苦。
林鹿眼眸一冷,沒有作絲毫停息,手腕再抖,劍身上的血跡被震盪開去,青螭劍再次綻放出攝人青芒,他從寒鴉屍堆上一掠而過,直逼三人。
唐春泰眼神陰沉,看着疾奔而來的少年,只見其右手懸於半空,然後向下猛的一按。
林鹿將對方的一舉一動看得清清楚楚,前奔的勢頭漸漸放緩,最終停在了半途中,凝神靜聽。
周遭如死一般寂靜。
就在少年微覺迷茫之際,四周漸漸響起窸窸窣窣之聲。
林鹿心神一轉,已猜到了大概,譏諷道:“如果還是你養的那些毒蟲毒物,我勸你最好還是收起來,對我沒意義,畢竟你飼養起來也不容易。”
面對着少年的“好心”勸諫,唐春泰不置可否,淡淡道:“你錯了,我不需要養它們。”
窸窣之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密集,片刻後,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
滿地的毒物從四面八方涌來,毒蠍毒蛇毒蜘蛛皆在其中。
望着滿地的蛇蠍毒物,林鹿頭皮一陣發麻,將手中長劍握了又握。
毒物漸漸靠攏,就在林鹿準備斬掉那條一馬當先、昂首而來的青蛇時,忽然只聽一道銀鈴之聲在耳畔響起,叮叮噹噹,很是好聽。
林鹿心神一恍,擡頭望去,只見一道極爲親切的女子身影在眼前浮現,他眼眶漸漸溼潤。
藍小蝶輕輕晃動着手腕上的銀鈴,鈴聲悅耳動聽,又帶着幾分悽然,實際上卻是要人命的索魂曲,無數的江湖武人曾因爲這道鈴聲而倒在溫柔鄉中。
林鹿眼神渙散,驀的心神一震,心知不妙,於是暗暗誦起蜀山心法,然而已中對方的巫術,少年難以聚集精神,逐漸處於一種無意無識的狀態。
唐春泰嘴角微揚,右手繼續下壓,準備觀看這場饕餮大宴。
由中年男人和藍小蝶聯手主導的這場迷魂陣,徹底讓少年失去了意識。
藍小蝶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年輕男子,嘴角微揚,暗諷道,關鍵時刻還不是要看本姑娘的手活。
林鹿以劍拄地,沉沉低下頭去,任由四面八方的毒物爬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