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怡人，船上夥計都不約而同的來到了船頭，欣賞這難得一見的美景。
一艘高大樓船不知何時出現在貨船身後，速度稍快，不一會兒便與貨船並列而行，樓船高十丈不止，兩相對比之下，衆人乘坐的貨船簡直就像是一葉扁舟,彷彿輕輕一撞就能散架。
天下承平四十年，許多高門大族裏的豪紳子弟都有擺闊的習慣，以往都是乘舟在一郡一地之內折騰，可時間久了，總覺的小家子氣了些，哪有像這般乘坐艨艟鉅艦行駛在大江之上來的痛快舒坦，關鍵是能彰顯出與衆不同的身份與地位。朝廷雖然有明文規定，禁止私人擁有十丈高以上的大船，管轄不可謂不嚴格，但對這些背景不俗的人而言，官官相護，官商盤根錯節，就沒有辦不到的事情。眼前這艘樓船裝飾華麗，像這種一州也找不出幾艘的龐然大物，如果沒有深厚背景，誰也不敢堂而皇之的在這臨滄江面橫行無忌，看得出來，船上的一羣人並非尋常之輩。
沒喫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衆人一看這龐然大物的架勢，便知道船上的那羣公子哥不是自己這種人惹得起的，掌舵的那名漢子不用葛洪吩咐，便自覺的向旁邊靠了靠，生怕磕着碰着。
船頭站着幾個年輕男女，言笑晏晏，這羣有閒情逸致乘船賞景的世家子弟來自江南道，家世背景俱是不俗，在州城內都是排的上號的將種子弟，憑着父輩功蔭，屬於就算橫着走也沒人敢亂嚼舌頭的那類人。
女子的輕靈笑聲順着江風不斷傳到貨船這邊，引得衆人心神搖曳。女子個個貌美如花，跟各自身旁的男子有說有笑，偶爾被對方不小心觸碰到胸前那道顫巍巍的風景，也並不惱怒，反而有一絲別樣的意味在眼中流轉，恨不得對方將整張臉頰貼上去纔好，要知道身邊這一個個世家子弟，哪個家裏不是有權有勢。在眼下的這個世道里，一個女人即便擁有再多的美貌，若是沒有一棵可靠的大樹，那也不過像這江中的一葉浮萍，隨波逐流，被人易手玩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而一旦攀上高枝，那就是烏鴉飛上枝頭變鳳凰，處境不可同日而語，其他的不說，至少不用對每個人都笑臉相迎。
看着那幾個風情萬種的狐媚女子，一個個大老粗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吞口水，弟兄們都是真刀真槍上過‘戰場’的人，知道眼前的這幾名女子比起百花樓裏的那些庸脂俗粉還要好，可以想象，在那一層層素色薄紗的包裹之下，該是何等誘人的風景。
對面一個公子哥正在與身旁女子調笑，手腳自然不會老實，不經意瞥見對面土包子們的羨慕眼神，嘴角輕輕一揚，譏諷之意盡顯無遺，在轉身進入回房的那一刻，還故意一巴掌拍在女子的那團風韻之上，響聲清徹，惹得衆人邪火直冒。
樓船漸漸走在了前面，望着遠去的樓船，衆人神情複雜，可多半都是羨慕，之前攛掇老葛帶大夥去凝香院消遣的孔二柱開口道：“他媽的，神氣什麼，不就是仗着有個好爹麼？”
旁邊一人調侃道：“人家可不就是有個好爹嗎，要不柱哥也變個好爹出來。”
身旁幾人聞言一笑。
孔二柱揚起腳踢在對方屁股上，罵道：“去你的，我給你變個好爹出來還差不多。”
那人也不生氣，反而笑道：“行啊，只要柱哥你給我找個可以讓我不愁喫喝，不愁女人的爹出來，別說叫你柱哥，叫你爹都行。”
孔二柱笑道：“那你乾脆直接叫我爹好了。”
“我去你大爺的。”
衆人鬨堂大笑。
路途還遠，總得聊天解悶，幾人又討論起那幾個女子來，無非就是到底哪個的胸脯更大屁股更翹，哪個的水磨工夫更好，總之不離男女之事，盡是些葷言葷語。
林鹿站在一旁，聽到幾人的調侃輕浮之言，心中忍不住搖頭，但臉上卻是風平浪靜。
葛洪察言觀色，走到年輕人身邊，低聲苦笑道：“林兄弟可別見怪，大夥都是些粗人，說不出什麼文雅之言，你要是不愛聽就回房裏待會兒。”
林鹿心思微動，笑道：“沒什麼，男人嘛，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理解理解。”
孔二柱哈哈一笑，說道：“還是林兄弟爽快，不像老葛你，肚子裏明明憋着火，還要強忍着，也不怕憋壞了。”
聞言，其他人臉上都帶着玩味笑意。
一向口無遮攔的漢子忽然煞有其事說道：“老葛，你沒事就往銅鑼巷跑，別以爲大夥不知道你去幹什麼，我告訴你，寡婦門前是非多，小心官府把你抓起來。”
葛洪聽到對方揭開自己的那點隱晦小事，心頭一凜，面上卻是平靜如水，說道：“孔二柱子，飯可以亂喫，話可別亂說，老子什麼時候去過。”
孔二柱只是笑而不語。
旁邊一個年輕漢子笑道：“葛叔，我都看見了，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別不承認，你老跑了這麼些年的船，想必家當也攢了不少，可以考慮一下，總不能孤獨終老吧。”
葛洪神色略顯尷尬，淡淡道：“老子有什麼不好承認的，人家孤兒寡母，生活孤苦，我去看看人家，搭把手幫個忙怎麼了。”
孔二柱子得寸進尺道：“搭把手倒沒什麼，就怕你搭着搭着就...”說着做了一個猥~瑣的姿勢。
葛洪神情依舊淡然，說道：“老子行得正，站得穩，隨你怎麼說。”
老人忽然笑了笑，說道：“我看你們一個個都是喫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其實這一次除了你們的工錢之外，東家的意思是再給各位一份賞錢，給多給少全看老朽怎麼稟告諸位一路上的表現，不過我看諸位都是去得起凝香院的主兒，那就免了吧。”
言罷，負手往船艙走去。
衆人一聽，頓時傻了眼，哪肯讓老人躲進房間，紛紛拉住老人的胳膊，一個個嬉皮笑臉，極盡諂媚之能。
孔二柱諂媚笑道：“老葛，葛大爺，你怎麼還當真了呢，大夥都是開玩笑的，你老葛的爲人誰不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大夥說是不是？”
“是是是。”旁人附和道。
老葛冷冷一笑。
孔二柱接着道：“老葛，您老可千萬別往心裏去，這跑一趟實在不容易，回去記得替大夥美言幾句。”
老葛搖了搖頭，淡淡道：“看諸位大爺的表現吧。”
“你是大爺，你是大爺。”衆人趕緊說道。
鬧了一陣，終於安靜了下去，林鹿靜靜看着衆人，並沒有太多的感觸，只是莞爾一笑。
前代有大詩家雲，千里江陵一日還，可真到了這江面上，年輕人才知道這行船速度並沒有那麼快，日出日落，一天時間在無聊中就這麼過去。傍晚時分，葛洪來到少年身邊，說道：“林兄弟，再往前走有一處湍流，晚上趕路有些冒險，今晚大夥就在這附近歇息一晚，明日就能進入江南道了。”
林鹿應道：“好，不急這一晚上。”
貨船緩緩靠在岸邊，衆人紛紛上岸，彷彿只有踩在地上才踏實，有幾個漢子點起了漁火，將岸邊照耀的通紅。
林鹿出艙一看，看見旁邊還停靠着一艘大船，正是白日裏的那艘龐然大物，此刻船上已經掛起了大紅燈籠，跟秦淮河畔的畫舫相差無幾，有琴瑟之聲時斷時續傳來，藉着淡淡的月光，衆人可以看到船上有幾名女子扭腰揮袖，婀娜多姿，讓人豔羨。
“還真是難得，在這居然還能看到不要錢的歌舞。”一個漢子趴在欄杆上笑道。
“那羣狗日的公子哥還真會享受。”孔二柱罵罵咧咧道。
林鹿趴在欄杆上，江楓漁火，夜色靜謐，讓人心靜如水，他忽然縱身一躍跳到船頂，仰頭躺在貨物上，望着稀稀疏疏的星光，靜靜聽着旁邊傳來的琴聲，琴聲婉轉悠揚，與眼前景緻倒也有幾分相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