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闌珊處,霍渺渺帶着林鹿行走在人羣中,少女一路上說說笑笑,像年輕人介紹周邊的有趣事物,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婉約矜持,尤其對那些路邊小攤情有獨鍾,即使已經看了不下百遍,但每次出門遊玩,都忍不住要再看上一眼,希望能從中淘到什麼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少女容貌不俗,無疑是人羣中極爲亮麗的一道風景,引得旁人紛紛側目,尤其是那些單身青皮漢子,眼睛都看直了,而那些帶着老婆孩子出門的漢子則沒有太過明目張膽,否則免不了要被自家老婆收拾一番。上了年齡的婦人倒還好,看待少女就像看待家中的晚輩,眼神柔和,而那些年齡相仿的少女,眼神中則多了一絲別樣意味,有的甚至會偷偷翻幾個白眼。
林鹿負劍而行,雙手環胸,神情淡然,只是在想,身邊的少女如今不過二八芳齡,就已經能夠令人側目着迷,等過個兩三年,還不得成爲史書上記載的那些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
霍渺渺對旁人的諱莫眼神不以爲意,此時正舉着一根糖葫蘆,山楂飽滿,糖衣被捯飭的金燦燦,光是看着就讓人流口水,少女喫得不亦樂乎,開口問道:“林鹿,你要不要喫一個?”
林鹿笑着搖了搖頭。
於是少女一口將最後一顆山楂喫進嘴裏,眼睛眯成了月牙。
湖邊有一條臨州官府特地開闢出來的街道,繞湖而建,被稀薄的樹林隔開,街道兩邊商鋪林立,叫賣聲不絕,小喫美食,以及各種精緻首飾,讓人眼花繚亂。霍渺渺幾乎每經過一家都要停下來瞧瞧看看,可看來看去,就是不買,這讓費了半天口水的老闆們十分失望,只不過看着對方是個美麗動人的少女,纔沒有拉下一張臉來。
霍渺渺揹着小手走在前面,忽然轉身問道:“林鹿,你們蜀中好玩嗎?”
林鹿說道:“我沒怎麼下過山,幾乎一直待在山上,不過蜀山的風景很好,蜀山雲海,你見過沒有?”
“雲海?沒見過,那是什麼樣的?”少女一臉好奇問道。
“當你站在山巔的時候,就像站在雲中一樣,美不勝收。”林鹿解釋道。
霍渺渺一臉神往。
林鹿瞥見對方神情,問道:“你長這麼大,難道就沒有爬過什麼高山?”
“爬過。”生怕對方小看了自己,霍渺渺大聲道,“我跟姐姐去過獅峯山,不過沒有你說的雲海。”
林鹿啞然失笑,說道:“獅峯山纔多高,跟蜀山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當然沒有云海了。”
霍渺渺撇了撇嘴。
林鹿忽然意識到什麼,驚訝問道:“喂,你堂堂劍閣二小姐,不會連這臨州城都沒有出過吧?”
霍渺渺猶自嘴硬道:“怎麼沒有,上次不還走到那荒野小客棧了嗎。”
林鹿哭笑不得,原來身邊的少女是被養在籠子裏的金絲雀,壓根沒見過什麼世面,難怪會如此。
最遠也不過是出過臨州城的少女嘟起小嘴,她看着風輕雲淡的年輕劍客,忽然說道,“林鹿,那等將來有機會,我也去你們蜀山瞧瞧,你歡不歡迎?”
少女眼睛一亮,臉頰浮現兩個淺淺的酒窩。
兩人沿街慢行,不一會兒來到了一家臨街小鋪前,霍渺渺得意說道:“走,帶你進去喫好喫的。”
老闆見到兩人,見二人打扮不俗,趕緊上前殷勤招呼道:“公子小姐,裏邊請。”
林鹿進入店裏,擡頭一望,這家店門臉雖小,裏面卻是別有洞天,此時人頭攢動,生意格外火爆。
兩人找了一個臨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一份龍井蝦仁,此菜乃當地一道名菜,需要選用鮮活河蝦,再配以清明節前後的龍井烹製,整道菜素雅秀氣,清鮮美味,蝦仁玉白鮮嫩,喫過之後讓人讚不絕口,其實河蝦倒還容易,只是這清明前後的龍井不太好弄到手,虧得這家店的幕後老闆人脈夠廣,才艱難弄到一些,因此這家店的龍井蝦仁最是地道,口味也最是純正。
蝦仁很快上桌,林鹿拿筷夾了一粒放進嘴裏,輕嚼慢嚥,果然妙不可言,一臉的滿足。
“怎麼樣?”霍渺渺笑問道。
林鹿豎起大拇指,讚不絕口。
美食在前,少女在這個才認識不到幾天的年輕劍客面前,似乎從來都不知道婉約秀氣是何物,毫不拘謹,兩人下筷如飛,很快便對付完了一盤玉白蝦仁。
一旁的老闆看見,先是傻眼,接着便是眉開眼笑,最好兩人能多喫幾盤纔好呢。
果不其然,兩人意猶未盡,霍渺渺十分自覺的又要了一盤,順帶要了一壺紹興老酒,喫喝盡興。
店內微覺悶熱,林鹿挽起袖子喫得十分用心,小臂上的那道傷疤清晰可見,霍渺渺瞥見那道傷疤,輕聲問道:“還疼嗎?”
“啊?”
少女指了指年輕人的手臂。
林鹿隨口道:“皮外傷,早就沒事了。”
霍渺渺看着那道如同蜈蚣一樣的傷疤,莫名憂心,看着看着,忽然眉頭微蹙,不顧年輕人反對,舉起手臂仔細瞧了瞧,只見那刀疤附近有一圈淺淺的牙印,同情道:“姐姐也真是,喝你的血也就算了,怎麼下嘴還這麼重。”
林鹿一笑置之。
少女完全沒有顧忌旁人的感受,旁邊兩桌的客人聞言明顯臉色有些異樣,嘴角皆是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偷偷看向那個模樣老實的年輕人,無不滿臉同情。
少女忽然放下筷子,神色寡淡,林鹿問道:“怎麼了,怎麼不吃了?”
霍渺渺淡淡一笑,興致缺缺道:“喫飽了。”
“哦。”
回劍閣的路上,來時還興致高昂的少女,一路上悶不吭聲,就像一朵被風吹雨打之後的荷花,沒了生氣。
林鹿瞥見對方興致不高,也沒有什麼辦法,對於一個向來不太擅長揣摩女子心思的人而言,根本不知道少女爲何前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夜深人靜時,少男少女一同回到劍閣。
山腰閣樓,看着並肩而返的兩人,徐文長臉色陰鬱,片刻後重重吐出一口氣,恢復了那副淡然氣態。
一個同樣佩劍的年輕劍客站在一旁,開口問道:“你說的那人就是他?”
徐文長點了點頭,“蜀山來的。”
那人笑了笑,“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