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府與龍王殿不同,不是家族傳承,指定接班人向來是選賢舉能,如今大家都在猜測,這座超然宗門的下一位掌舵人,不出意外的話,會是那位溫潤如玉的李先生,不過只聽說此人有實力,卻由於年輕人過於低調,還未曾有人見識過,只知道一手妙筆丹青已經直追陌曉生,未來令人期待。只不過如今的陌大宗師還並未老去,此時談論樂府接班人一事,還爲時尚早。
晚上,小世子楊尋說是一個人怕黑,非要來年輕劍客的房間睡覺,林鹿只好將牀鋪讓給對方,自己則在一旁打坐,趁機氣遊四海,溫養筋脈。蜀山心法擅養心神,也擅化萬物,體內的幾股外來勢力,無論是那抹寒氣餘韻,還是枯劍山裏的劍氣,亦或是近日天天打交道的燭龍劍氣,在那道中正平和的氣息侵染之下,已經與年輕人悉數融爲一體,林鹿最近常常感覺到,膻中氣海內似乎有一股龐雜的‘鬱氣’,不吐不快。
正當林鹿凝神之際,正自熟睡的楊尋忽然傳來哭聲,跑過去一看,原來是小傢伙在做夢,想來是夢見父母了,嘴裏不停喊着爹孃,林鹿心頭一沉,順勢坐在牀邊,靜靜的看着小傢伙。眼前孩子的遭遇跟自己真的太像了,不出意外的話,孩子的父母恐怕已經遭遇不測,有些事情他不願想的太糟,可是現實往往會讓人措手不及。
楊尋悠悠醒來,臉上兀自有淚痕,見年輕人在旁,努力收斂情緒,彷彿是害怕被人看見自己這副模樣。
林鹿心有慼慼焉,對於一個孩子而言,父母意味着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不想讓孩子太過傷心,安慰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從前我有一個朋友,在他還不到十歲的時候跟着父母到了南邊,本想過與世無爭的安靜日子,可是在他十六歲的時候,仇人上門,不僅殺了他的父母,還要將他活活燒死,整座房間都燃起了熊熊大火,那一刻他本來應該是死定了,可是他命不該絕,有一位老人救了他,並且成爲了他的師父,教他習劍,雖然師父知道他練劍只是爲了報仇,並不是爲了什麼劍道,可師父從來不在乎,一如既往的傳他劍法,後來師父也死了,我那朋友很傷心,不過他不會再自尋死路,他要爲師父報仇,爲父母報仇,所以他必須活着,必須好好活着。”
楊尋一臉懵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小傢伙好似有看穿人心的本事,開口問道:“林鹿哥哥,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林鹿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可他並沒有出聲解釋。
他摸了摸孩子的腦袋,正要說話,忽然眉頭一凜,凝神靜聽,而後說道:“你好好待在這,我去去就回來。”
說罷,轉身出門,剛踏出門口,便看到不遠處的女子一閃而過,林鹿提一口氣,直追上去。
霍冰有意等待年輕人追上,速度不快,片刻後兩人並肩而行,耳畔風聲呼呼吹過。
霍冰搖了搖頭。
夜幕下,幾道身影前後追逐,終於在一片荒郊野外停下,林鹿跟霍冰趴在一處矮土坡後面,遠遠望去,藉着淡淡的月光看得清楚,其中一人正是樂府李玉織。
兩人面面相對,陌生漢子嘴角冷笑,過不多時,黑暗中又走出兩人,三人成掎角之勢將樂府翹楚圍在垓心。
李玉織掃視一圈,左首是一名佩劍的年輕人,氣質沉穩,不過看打扮像是一名來自草原的劍客,站在正對面的是一位身材瘦削的老道人,雙眼微眯,十分有得道高人的風範,至於右手邊這位一路相隨的傢伙,李玉織微微一笑,是位老朋友,而且五百年前還跟自己是一家,名叫李董,別看名字文縐縐的,實際上是一名肌肉虯結的大漢,還未到盛夏,便已經袒胸露乳,可見火氣之大。
李玉織開口笑道:“李兄,今日怎麼又有心情來賞月了?”
李董手持一柄環首刀,冷哼一聲,開門見山道:“少廢話,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李玉織淡淡一笑,說道:“李兄,這句話你已經說了三次了,老說不嫌煩嗎?”
李董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你小子別狂妄,也不看看這兩位是誰?”
李玉織故意一臉鄭重的打量起二位,片刻後搖頭道:“屬李某眼拙,確實沒有認出李兄的兩位朋友,咦?二位莫不是久不出世的高人?”
劍客雙手抱劍於胸,面無表情,聽到身陷死局卻猶自侃侃而談的年輕人言語,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道人則要淡定得多,作爲過來人,見過了太多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大難臨頭卻非要做出一副風輕雲淡之態,讓人啼笑皆非。
李董將那柄齊腰的大刀刀尖抵地,一手撐在刀柄上,一手伸向對面的年輕劍客,說道:“你小子聽好了,這位是柔然來的朋友,劍法超羣,走遍半座草原,至今未逢對手,人稱一字劍。”
說完,他又將手伸向旁邊的道人,神色更是得意,“至於這位,說出來不怕嚇死你,道長就是遠近聞名的太虛道長,這一帶無人不知。”
“確定是遠近聞名?”李玉織疑惑道。
老道人道心一顫。
李玉織感受到了老人的那抹怒意,趕緊說道:“道長稍安勿躁,李某未曾聽過,只能說明在下孤陋寡聞,不是你的名頭不夠大。”
李董見對方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搖頭笑道:“李玉織,別裝摸做樣了,跟你打了幾次交道,知道你有些本事,可還沒到你小子肆無忌憚的時候,現在能說就多說會兒,待會兒可就沒機會了。”
李玉織問道:“李兄當真這麼想殺我?”
李董陰沉道:“整座寨子一百六十口人,全被那老混蛋殺了,當年若不是老子躲在地窖裏,也跟着去見閻王爺了。”
李玉織微微點頭,說道:“你想殺我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冤冤相報何時了?”
接着有些不太仗義的說道:“何況冤有頭債有主,殺你父母兄弟的是老府主,如今他老人家已經駕鶴西去,恩怨是不是也該一筆勾銷?退一步講,就算你要報仇,是不是也該去找咱們的現任府主啊?如果你不知道府主現在在哪,我可以告訴你。”
李董冷冷道:“找姓陌的,老子纔沒那麼傻,都知道你小子是樂府未來的接班人,殺你效果一樣,只不過是提前罷了。”
聞言,旁邊兩名被漢子重金請來的好漢眉頭皆是一皺,紛紛望向刀客。
李董察言觀色後說道:“二位聽我解釋,這人的確很有可能接手樂府,可那只是因爲他會些吹簫畫畫的破爛玩意兒,身手確實也有,但是有限,否則,我李某人跟他交了兩次手,又哪有機會全身而退?”
道人與劍客相視一眼,先前中年刀客只說是殺一名普通樂府弟子,並未說是殺那座超然宗門的未來話事人,這才收下銀子走一趟,如今知道對方身份不同尋常,自然要三思而後行,何況這看似粗野的漢子說的也不無道理,若對方真是了不得的武道高人,他李董又怎能全身而退。
李董微一沉吟,說道:“兩位若不相信,那就由李某拋磚引玉,按先前說的一樣,只要二位能助我殺了此人,事後必當還有重謝。”
言罷,出身在那個土匪窩的中年刀客猛地氣勢一變,環首刀在月光下遍體生寒,腳下揚起陣陣塵土,直衝向對面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