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腦袋昏昏沉沉,甩了甩頭,瞧見女子眉間的那一絲慌亂,一臉痛苦道:“好疼。”
“哪裏疼?”
林鹿輕輕指了指胸口。
霍冰於是伸手按住對方的胸膛,只覺後者心臟怦怦直跳,強健有力,疑惑看着對方。
林鹿嘴角微微揚起。
發現對方在這個時候竟然是在捉弄自己,霍冰眼眸一冷,下意識就要一巴掌甩在年輕人臉上,但見對方滿身血污,不忍下手,只得狠狠瞪了一眼對方,手一鬆把對方扔在地上。
“哎喲...”
“摔死纔好。”霍冰冷冷道。
林鹿瞧見對方手臂上有血跡,問道:“你怎麼樣?”
“我沒事。”霍冰說道,“還不去看看兩位師兄。”
林鹿翻身而起,忍着渾身疼痛,幾個箭步衝向道臺,見大師兄盤坐在地,臉色難看,慌忙問道:“大師兄,你怎麼樣?”
秦觀手掐道訣,臉色泛白,先前強行攀升氣機突破被九座法臺聚集的山河之靈,此刻後果開始顯現,體內氣機紊亂不止,橫衝直撞,中年劍客緩緩運行蜀山心法,艱難笑道:“沒事。”
呂思齊衝上道臺,跪在中年劍客身前,見對方臉色極差,哭喊道:“師父!”
秦觀笑道:“哭什麼,又死不了。”
呂思齊兀自流淚。
韓奕手掐道訣盤坐在一邊,片刻之後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他來到蜀山大弟子身後,雙掌剛要搭在對方背上,便被後者阻攔道:“三師弟,不用了,你師兄我好歹是悟了生死關的人,這點傷,沒什麼大礙,再說你也好不到哪裏去,留點力氣。”
韓奕頓了頓,隨即微微一笑,不再勉強,接着臉上浮現一抹疑慮,問道:“大師兄,難道你一直都被關在這裏?”
秦觀點了點頭,一語道出底細,解釋道:“是趙輔國私自挪動了山河社稷圖,所以你們纔沒辦法找到我,而法陣之所以重見天日,我估計是欽天監裏的那個老傢伙發現了蛛絲馬跡,撥亂反正,所以大陣才得以浮出水面。”
韓奕若有所思,轉頭望向遠處奄奄一息的老人,說道:“杜玉皇隱姓埋名十多年,居然能搗鼓出這麼一座惶惶大陣,也算是不簡單了。”
秦觀心有同感,說道:“他杜玉皇不惜假死瞞過世人,苦心孤詣研習斫龍陣,無非就是想壓我們蜀山一頭,好在今天栽在這裏,否則將來指不定會弄出什麼動靜。”
韓奕微微點頭,收回視線不再留意青城老人,至於那副山河社稷圖,他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也有所耳聞,知道此圖有關大隋氣運國祚,非同小可,可一想到堂堂大隋的氣運居然被一個宦官隨意操縱,心中不禁唏噓不已,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問道:“大師兄,當初真是趙輔國親自對你出手的?”
秦觀點了點頭。
見對方點頭,韓奕心中雖然早有準備,但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因爲他很清楚自己的這位師兄在劍道上的造詣已經到了何種地步,可居然敗在了姓趙的手裏,當初聽師伯所言,終歸是猜測,此刻得到當事人的證實,心中怎能不驚訝。
他忽然瞥了一眼旁邊的林鹿,眼神柔和,又有一絲無奈。
其實林鹿早已見識過趙輔國的手段,倒不如何驚訝,從打算報仇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從沒打算退縮過,否則自己也不會在劍道一途走到今天。
“霍姑娘,這一路護送小師弟不說,現在又摻和到咱們蜀山的私事裏來,韓某在此多謝了。”韓奕誠懇道。
霍冰猶自說道:“我是護劍的。”
秦觀與韓奕相視一笑。
女子接着說道:“再說,蜀山西湖萬劍山莊向來是一條船上的,同仇敵愾實屬應當,所以韓師兄,其實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都是應該的。”
韓奕展顏一笑,心情舒暢,“好,就憑你這一聲韓師兄,以後我怎麼待小師弟,就怎麼待你。”
霍冰瞅了一眼身邊的年輕劍客,輕輕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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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安城南三十里處的大道上,一輛裝飾並不怎麼奢華的馬車停在路邊,一對年輕男女正在車廂裏你儂我儂,就在兩人處於忘我境界之時,忽然只覺車頂響起一道沉悶之聲,好似被人踩了一腳,把兩人嚇了一跳,回過神後,漢子提起褲子跳下馬車,前後望望,罵道:“他媽的,誰啊?”
大道上除了風聲鳥聲,毫無動靜。
漢子鑽回馬車,再接再厲。
漢子怒不可遏,跳下馬車扯開嗓子大罵:“是哪個王八蛋?!有種給老子出來。”
道上空無一人。
漢子轉身上車,剛要鑽進車廂,猛地回頭,依舊空無一人。
這才安安心心鑽回車廂,撲進溫柔鄉里,繼續辛勤勞作。
然而不過片刻,那道被人踩在車頂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差不多就快被整陽-痿的漢子徹底怒了,這一次他直接抽出了壓在木板下面的刀子,跳下馬車,誓要把那挨千刀的王八蛋大卸八塊。
“日你娘,到底是誰?”半裸着上身的漢子持刀站在大道上,張口亂罵。
只不過他罵了一陣,依然是連鬼影都沒有一個,奇了怪了。
女子也被整煩了,捂着白白淨淨的胸脯,探出腦袋,頭髮凌亂,嗲聲嗲氣地埋怨道:“都怪你,非要今天出來,你看看,什麼心情都沒了。”
漢子瞧見女子的嫵媚神情,邪火直躥,狠狠吐了口唾沫,忙不迭說道:“算了算了,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快快快,咱接着來。”
話音剛落,準備梅-開二度的漢子再也走不動一步。
只見漢子頭顱忽然高高飛起,鮮血噴涌而出。
此刻在車廂內一絲不掛的女子見到這驚恐一幕,失聲驚叫。
“啊!”
去而復還的中年劍客站在那裏,冷冷看着花容失色的女子,“再叫就割了你的舌頭。”
女子當場被嚇暈過去,中年劍客顯然沒有順手牽羊的習慣,面對如此尤物,直接轉身離開。
四道身影前後相距不遠,一路上翻山越嶺,少有停留,然而當幾人能夠看到那座巍峨城牆時卻突然停了下來。
四人並肩而立,氣勢非凡,倘若有人知道幾人的身份,無疑會被驚掉下巴。
南宮石龍與張奴兒居中而立,武道宗師曹芳與劍道高手嚴百柳分立左右。這幾人捆在一塊兒,無論扔到王朝哪個犄角旮旯,妥妥的一座高門大宗崛起,橫行一地根本沒有絲毫問題。
張奴兒笑着開口道:“嚴百柳,走路就走路,幹嘛把人家好好一對鴛鴦給拆散。”
嚴百柳面無表情,似乎沒把對方放在眼裏,只不過爲了維持表面上的那份和氣,不得不開口道:“嘴裏不乾不淨,殺了就殺了。”
張奴兒撇了撇嘴,不去理會對方語氣中的那一絲生冷之意,他其實知道對方這些年的心裏想法,可想要在那位老人面前更上一層樓,不僅僅需要武道造詣高而已,他隨意說道:“嚴百柳,你不是自詡劍法能排進當世前十嗎?待會兒見到蜀山大弟子,你敢向他遞一劍麼?”
嚴百柳嘴角揚起一抹冷笑,如此拙劣的激將法,一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多年的老油條怎麼會往心裏去,他很沒有高手風範的答道:“不敢。”
張奴兒淡淡一笑,說道:“當然知道你不敢,我也就是隨口說說,而且有南宮殿主在這裏,你想遞出那一劍也未必有機會。”
嚴百柳不置可否。
南宮石龍雙手負後,神情淡然,聽到年輕人的口蜜腹劍,心中沒有掀起絲毫波瀾,平靜道:“兩位不必再爭了,還是先把眼下的問題解決了吧。”
兩人斂了斂心緒,不再做口舌之爭。
四人齊望向城樓下。
只見一襲紅衣在風中飄蕩,颯是好看。
張奴兒望向那襲紅衣,嘖嘖感嘆道:“真是沒想到啊,江湖上盛傳的女魔頭,居然生得這般紅顏禍水,要是能睡上一晚,死了也值了。”
曹芳負手在後,老神在在,提醒道:“公子,慕容海棠殺人不眨眼,勸你一句,對她最好還是不要有什麼覬覦心思,否則,就憑老朽這點微末道行,可是不夠看吶。”
張奴兒板着臉道:“老曹,你看看你,我就隨口感嘆一句,又不是真傻,那婆娘是能隨便喫的嗎。”
年輕人忽然笑了笑,轉頭望向身旁的南宮石龍,笑道:“當年能喫慕容海棠的那傢伙,堂堂劍宗,不是被咱們的南宮殿主給宰了麼,這婆娘今天肯定是爲南宮殿主而來,南宮石龍,要不你一不做二不休,把她擄回去得了,不管是做媳婦還是做兒媳婦,都絕對有面子。”
南宮石龍胸口微微起伏。
張奴兒見勢不妙,趕緊撤退,一邊跑一邊喊道:“老曹,咱們快走,看看姓秦的怎麼樣了。”
說罷一溜煙跑了。
武道宗師曹芳搖了搖頭,緊跟而去。
嚴百柳看了看遙遙相對的兩人,也跟着離開。
朝安城外,轉眼間只剩下兩人。
紅衣與龍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