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少年烏力罕裹挾在人羣中，跟着大部隊亦步亦趨的往前挪動，大部隊最終停在了一片被木欄圈起來的寬闊草場。少年個子不高，在草原漢子普遍身材高大的情況下，顯得有些秀氣，不過好在他身材異常精壯結實，算是彌補了一些劣勢，可沒人知道的是，少年的這副體格，基本上就是這幾年被那老混蛋用鞭子抽出來的。
烏力罕擠在人羣中，踮起腳尖使勁眺望，奈何自己個子不高，看不到前頭，不過他能感覺到，聚集在這裏的人很多，都是像他一樣的新兵蛋子。少年腰間斜挎了一把彎刀，原本已經鏽跡斑斑，少年磨了兩天兩夜纔有現在這個樣子。腰間有了刀，似乎就格外神氣，離開父母時，他暗暗發過誓，一定要用這把刀割下敵人的首級，越多越好，因爲一旦攢夠了軍功，他就可以脫掉奴隸身份，再也不用受那老頭子的氣了。
烏力罕環視一圈，人頭攢動，都在跟身邊的人小聲嘀咕說着話。
一名約摸四十來歲的武將腰懸柔然彎刀，因爲身材本來就高大，面無表情的時候，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他若無其事的從一衆新鮮面孔身邊走過，看着這羣一臉興奮的新兵蛋子就像看到一隻只纔出籠的羔羊，似乎不好好拾掇拾掇心裏就不得勁。
笑吧，有你們這羣小王八羔子哭的時候。
憑藉一份份實打實軍功走到今天的武將路過腰懸彎刀的少年，沒做停留，擦肩而過，只不過當他走出去兩步之後，又返身走了回來，十分隨意的打量了一眼對方腰間的那柄彎刀，嘴角笑意莫名。
烏力罕明顯養氣功夫不夠，曾在幾個大隋斥候刀下逃過一劫的年輕人被看得心神惴惴，他嚥了咽口水，斜瞥了一眼武將，正好見到對方的目光投來，趕緊收回視線。
中年武將一手搭在腰帶上，有些多此一舉的問道：“你的？”
烏力罕點了點頭。
旁邊的副將立馬怒了，“問你話呢，點什麼頭，說話！”
烏力罕被對方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明顯嚇了一跳，顫聲應道：“是我的。”
中年武將瞪了一眼身旁的副手，佯怒道：“吼什麼吼，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接着又不慌不忙的補充了一句，“着什麼急嘛。”
烏力罕聽不懂兩人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有心思活泛的傢伙就開始在心中暗暗叫苦了。
中年武將神情玩味地看着少年，忽然伸出一隻手，烏力罕愣了一下，好在不算太笨，反應過來之後趕緊將佩刀摘下遞給對方。
武將抽出半截刀身，撇了撇嘴，刀身磨得還算白亮，又用拇指輕輕在刃上颳了刮，眉頭微挑，問道，“你覺得要是上了戰場，就用這玩意，能砍得了人嗎？”
烏力罕又是點頭，但很快補充道：“能。”
武將笑了笑，他把刀還給少年，然後轉身用手指着點將臺旁邊的一排靶子，說道：“看到那邊的皮甲了嗎？不指望你小子能一刀破甲，只要能在上面留下印記即可，敢不敢試一試？”
烏力罕循着對方所指望去，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正聲道：“敢！”
武將笑而不語，靜靜等待。
烏力罕擡步走向套着皮甲的靶子，這些皮甲都是歷年與大隋斥候對戰時從對方屍體上扒下來的，只見少年緩緩抽出佩刀，深呼吸一口氣之後，猛地一刀斜砍下去。
皮甲頓時凹陷下去一小塊，可隨着少年移開刀刃，皮甲恢復如初。
旁人見到這一幕之後，臉上無不露出一抹輕笑。
烏力罕微微詫異，又有些不服氣。
中年武將瞥見衆人鄙夷神情，嘴角微揚，說道：“一個個都別給老子笑，讓你們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衆人迅速收斂了笑意，不過明顯沒怎麼當真。
武將轉頭朝身邊的副將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走到少年身邊，解下腰間的佩刀，不情不願的將刀遞給對方，因爲他覺得對方還沒資格摸這把跟隨他多年的老夥計，說道：“用這個試試。”
烏力罕望着那道醒目裂痕，兩刀優劣，顯而易見。實際上少年的這柄刀並不差，只不過比起柔然的制式彎刀而言，還是要差點火候。
中年武將望向少年，笑問道：“小子，還敢說你那刀砍得了人嗎？”
烏力罕神色悻悻然。
中年武將再次朝身邊的那名百戰士卒使了個眼色，後者上前拿回戰刀，走到那具護甲前，勁灌雙臂，一刀劈下，動作乾淨利落，皮甲從當中破開。
一羣沒上過戰場，更沒見過真正血腥的新兵蛋子無不一臉驚愕。
中年武將不理會衆人的驚訝表情，說道：“告訴你們，不要小瞧了這具護甲，這是隋人制式甲冑中的一種，若是連這種甲都破不了，想殺人？殺個卵子。”
他視線在人羣中緩緩掃過，繼續給這羣新兵蛋子訓話，“知道你們這羣兔崽子現在都是滿腔熱血，都他媽想着撈軍功，這當然是好事，不過，老子要提醒你們，也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千萬不能小看了南邊的那羣傢伙，所以你們記住了，要殺人，先破甲，接下來的日子，有你們好受。”
場間一陣沉默，過了片刻，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將軍，你有什麼手段都往我們身上招呼吧，千萬別藏私。”
與大隋邊軍交手十多年的草原漢子用手指點了點那人，笑罵道：“算你小子還有點悟性，這會兒多受點兒罪，以後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機會就多一分。放心，老子一身都是手段，就怕你們到時候接不住，你們問問我身邊的這兩個兔崽子，剛進軍營的時候，哪個不是被老子收拾得服服帖帖。”
身旁兩人都是會心一笑，彷彿被身邊的男人訓過是無上的光榮。
在柔然軍隊裏頗有聲望的中年男人接着道：“醜話先說到前頭，接下來誰要是敢給老子掉鏈子，拉稀擺帶，老子就用手上這柄刀拍爛你的屁股蛋，看你都不丟得起那個人。”
聞言，場下鬨然大笑。
中年武將望着這羣充滿朝氣的面孔，心中慨然，好像想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他接着說道：“最後再說一句，到了我這裏，不管你是什麼身份，只要你敢衝敢玩命，本將軍就敢給你們保證，不止是換身份，到時候還有漂亮的女人，數不盡的財富等着你們。”
聽到中年男人的這席話，場間哪個不是眼神炙熱，恨不得現在就騎上戰馬往南邊衝。
訓完話之後，中年武將帶着幾人回到營帳內，他扯了扯衣領，端起桌上的茶壺，仰脖子猛灌。
副將察言觀色，笑問道：“將軍，過癮了？”
中年男人慨然道：“過癮了，好久沒給新兵蛋子訓話了，怎麼樣，剛纔沒出什麼差錯吧？”
年輕副將笑道：“瞧你說的什麼話，你還能出什麼差錯，我們都是你訓出來的，你日理萬機，這羣呆頭鵝能讓你訓話，那絕對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中年男人對副將的拍馬一笑置之，沒有外人在場，幾人也不繃着了，副將的膽子似乎也大了些，忽然問道：“將軍，剛纔你在外面說的話都當真？真把這羣兵蛋蛋往死裏練？”
中年男人瞪了一眼年輕副將，正聲道：“我赫連龍城說的話什麼時候不算數？練，給我狠狠練，這個時候不狠，戰場上就會要了他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