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逐鹿 >第一百三十三章 他在笑
    屋子裏的溫度恰到好處,一行人慢飲慢酌,老闆看在眼裏自然十分高興,酒這東西越喝越有,那小妮子出手闊綽,說不定就能多點幾個小菜,多要幾壺酒水,那白花花的銀子在這刺骨的寒冬裏可是格外的溫暖人心吶。

    年輕刀客坐在和尚身旁,自從進屋就沒有說過一句話的他突然轉頭看向旁邊的中年男人,開口問道:“朱大哥,怎麼說?就這麼等下去?”

    朱桂一手端着酒杯,並沒有急着回答對方的問題,此次跟幾人結伴同行,除了彭大海跟年輕刀客之外,另外三人都是半途上的船,江湖人稱春二孃的美豔婦人是三人剛出譚家不久遇上的,當時對方主動要求搭夥,剛開始三人有些遲疑,主要是女子聲名狼藉,且不管走到哪兒都十分惹眼,對於此次行動的目的有些礙事,可中年男人最終還是放下了這些成見,因爲據他所知,女子並不是外人傳言的那般只會一些伺候男人的牀上功夫,其實牀下功夫也十分了得,尤其是那一手十指繡花,厲害得緊,據說當初有一個來自遼東那邊的傢伙嘴上不乾不淨,最後被女子用繡花針縫成了糉子扔進江裏,死得那叫一個慘絕人寰,所以帶上女子的目的也就不難猜測,多個人手多把力。朱桂輕輕轉動着手中酒杯,嗓音深沉而有力,“等,此地是去往譚家的必經之路,不信他不來。”

    年輕刀客點了點頭,得到答覆後便不再言語,開始閉目養神。

    朱桂斂了斂心緒,不露聲色的望向對面的少年少女,臉色也跟着柔和了幾分,碰上兩人也是機緣巧合,當時初見兩人之時,江湖經驗極其豐富的朱桂便從二人的談吐舉止猜出了一二,兩人多半是才入江湖的雛兒,因爲對方太像自己剛入江湖的那會兒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少年少女都是第一次行走江湖。後來一番細聊之下,朱桂更是驚喜發現,兩人竟然是來自幽州的春雪堂,一座在幽燕兩地都頗有名聲的宗門,其實論江湖地位,春學堂僅僅算是二流勢力,可讓中年男人不得不往心裏去的是,據說春雪堂的掌舵人柳仝跟樂府中的某位大佬關係匪淺,一番權衡之後,朱桂覺得可以帶上兩人一同走一遭,如果能搭上春雪堂這條線,再憑藉春雪堂跟那座超然大宗攀上關係,那可就真是十年浮沉無人知,時來運轉直上青雲天了,退一萬步講,至少不用再像眼下這般天天過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朱桂柔聲道:“柳姑娘,若是真碰上那人,一旦動起手來,我們可能就無法分心照顧二位了,到時你跟李兄弟當心些。”

    少女名叫柳藻兒,是春雪堂主人柳仝的掌上明珠,十六歲以前沒有出過幽州,像這一次如此膽大包天的跑這麼遠,絕對是開天闢地的頭一回,不過只有這樣,少女才覺得自己真正算是江湖中人了,她向來心高氣傲,說道:“朱叔叔,你可別小看人,我們現在是在一條船上,哪有你們出手我們袖手旁觀的道理,到時候我們肯定也會出手,定要拿下那惡徒,也爲武林盡一份綿薄之力。”

    武林?

    一旁的春二孃聞言之後嘴角微揚,對這個張嘴就來的黃毛丫頭報以冷笑。

    朱桂也被少女的話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只不過這些都藏在心底,沒有表現出來而已,他心中嘆道,果然是初出茅廬不知所畏啊,想當年自己初入江湖時也是這般初生牛犢不怕虎,想要憑藉自己的一雙手打拼出一番天地,可架不住這座讓無數人嚮往的江湖洶涌澎湃,經過幾年沉浮,幾個浪頭打來之後,才發現青衫仗劍走江湖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夢,是屬於那些高高在上的劍仙劍神纔有資格去憧憬的美好生活,對自己而言,活下去才最重要。

    一旁的少年性子沉穩,屬於少年老成的那一類,可仍是被中年男人的言語給激起了幾分不滿,臉色古怪,一副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

    彭大海酒酣耳熱,面頰通紅,對幾人的言語充耳不聞,只顧着大口喫肉,大碗喝酒,春二孃見和尚餓死鬼投胎的狼狽模樣,譏諷笑道:“彭和尚,你是餓死鬼投胎還是怎麼着,這會兒喝得醉醺醺,就不怕那少年劍客突然出現削了你的腦袋?”

    彭大海伸手抹了抹嘴脣,油脂擦滿了袖口,看得旁邊的柳藻兒一陣噁心,他一邊喫一邊說道:“怕什麼,咱們等的不就是那廝嗎,來了正好。”

    他猛啃一口雞腿,頓了一頓,接着道:“走了好幾天也沒見那廝出現,沒道理這麼巧,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就出現了。”

    春二孃笑而不語。

    然而,世上之事,有時候就是這麼巧。

    客棧內溫暖如春,客棧外卻是冰天雪地,幾匹坐騎並排站在馬廄內,正低頭喫着食槽裏的草料,一匹正值壯年的高頭大馬輕輕打着響鼻,噴出一團白氣,它忽然擡頭遠顧,一動不動地望着山路口,眼中充滿了警覺,卻始終沒有發出聲來。

    白茫茫的山道上,一名黑衣少年持劍緩行,徑直朝客棧這邊走來,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腳印。

    “咚咚咚。”

    一陣沉悶的敲門聲響起,緊接着傳來一道清澈嗓音,“店家,開門。”

    店小二眼睛一亮,小跑兩步打開店門,他定睛一看,只見門外站着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對方一身黑衣,身着樸素,腰間懸了一柄長劍,顯然跟店裏的這夥人一樣,都是江湖中人,更讓他心裏好奇的是,對方還給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感覺,具體爲何又說不上來,他收斂了心緒,笑道:“客官,快裏邊請。”

    黑衣少年擡腳走進店內,徑直走到靠窗位置坐下,對店內僅有的那一桌客人視而不見。

    小二殷勤問道:“客官,來點什麼?”

    黑衣少年把劍橫放在桌上,一腳踩在板凳上,說道:“好喫好喝盡管上。”

    店小二聞言一喜,但馬上又冷靜下來,他早就不露聲色的把對方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傢伙並不像口袋裏銀子十足之人,該不會是個喫白食的吧。

    黑衣劍客見對方猶豫,心中冷笑,他怎會不知道對雙方心中所想,但也並沒有因爲對方的狗眼看人低而惱怒,因爲在這之前,他已經見識過了無數嘴臉,只是淡淡笑道:“放心,會有人付錢的。”

    聽到少年的這句話,店小二半信半疑,可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退了下去。

    好酒好菜很快就端上了桌子,少年自是喫得津津有味。

    而自黑衣少年進入客棧之後,客棧內的氛圍就逐漸凝固,酒肉和尚不飲酒了,春二孃輕輕把玩着胸前的一縷髮絲,年輕刀客亦是愈發沉默。

    朱桂面上沉靜如水,心中卻是提起了十二分警惕,難不成就這麼遇上了?

    不諳世事的少女望向衆人,她不知道大家爲何突然安靜了下來,直到身旁的師兄眼神提醒,她才恍然大悟,猛然轉頭盯着那個此時此刻正在品酒香的少年劍客。

    她忽然眉頭微皺。

    因爲他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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