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逐鹿 >第184章 風起於青萍之末(一)
    天沉沉,水濛濛。

    一葉扁舟靜靜飄蕩在青龍江上,江面開闊而平靜,小舟如同滄海一粟,緩慢前行。

    偶爾有出入蜀地的客船商船從孤舟旁邊經過,兩相對比之下,小舟愈發顯得渺小,彷彿一個浪頭就能將其掀翻,但沒人注意到的是,這隻從臨滄江轉入青龍江的孤舟實際上無人撐槁,而是自行逆流而上。

    船頭站着三人,其中那位上了年紀的老人已是白鬚白髮,一襲灰色道袍雖然年深日久,但乾淨不染塵埃,老人氣態祥和,雖然談不上仙風道骨,可在世人眼中,也無疑是世外高人的形象。

    老道人身後分別站着一男一女,女子容貌美豔,但媚而不俗,讓人過目難忘,身材更是婀娜多姿,她身穿一襲素雅長裙,裁剪做工都是上乘,與絕妙身材極爲熨帖,使玲瓏曲線一覽無餘。這樣的人間尤物,無論放在哪裏,都是男人爭風喫醋的對象,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女子在整個江南道混得如魚得水,在江南文士之中也有一席之地,許多文人雅士、貴人豪客都是慕名而去,只爲一睹芳容。

    女子安靜站在船頭,自始至終都是一副雲淡風輕之色,她期間不露聲色的瞥了一眼旁邊的年輕劍客,雖然兩人是第一次見面,不過她早就知道對方,那個當年在江南道破廟裏因爲命格奇絕而被老人看中的少年乞丐,肯用十年壽命與老人做買賣的傢伙。兩人剛開始見面的時候,她就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几眼,不過看來看去也沒看出什麼與衆不同來,但要知道老人看人做事向來讓人捉摸不透,最後也就不再去庸人自擾了。

    年輕劍客正是江白,他一襲黑衫靜靜站在一旁,這期間沒有一次去偷看身旁那位足以讓天下男人魂不守舍的絕色女子,只有在進入青龍江之後,一縷江風徐徐吹來,讓人倍感心曠神怡,他才鬼使神差的轉頭看了一眼,正好女子也投來目光,四目相接之下,女子坦然一笑,百媚生姿。江白則是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然後趕緊收回視線,眼觀鼻鼻觀心,不知爲何,按理說殺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他這兩年行走江湖,也見過不少姿色出衆的仙子跟女俠,不應再爲這些兒女情長所左右,那些女子也像江中的浮萍一樣,被風一吹也就沒了蹤影,可身邊的女子不同,初看之後,便再也無法相忘。

    老人負手站在前面,對身後兩人的‘眉來眼去’置之不理,他眺望平靜水面,似乎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感神傷懷,開口道:“青山依舊在,夕陽幾度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這些年已經記不清有多少次出蜀入蜀了,但好在每次都心情不同,有時候是爲自身所追的那個道,有時候則是去見故人,只不過隨着時間越久,當年的故人也越來越少了。”

    老人與那些遊歷天下、志在踏遍千山萬水的人士不同,別人在那句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的誘惑之下,進入蜀地都習慣去走那條名滿天下的羊腸小道,可老人卻偏偏喜歡反其道而行之,每次入蜀都是乘船沿着青龍江逆流而上,說是隻爲看遍兩岸山水,他說道:“初次入蜀的時候,青龍江還不是你們現在看到的樣子,那時候河道狹窄,水流湍急,遠沒有如今這般視野開闊,風平浪靜,甚至可以容納數艘樓船齊頭並進,直到後來大隋一統天下之後,大隋皇帝才讓人拓寬了河道,有了今天這幅樣子。”

    他忽然笑了笑,接着道:“都說當今皇帝沉迷於仿仙證道,不問國事,不是什麼好皇帝,雖然話沒錯,但在老道看來,他楊淳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有兩件事值得肯定,一是從未對邊軍防務指手畫腳,任由那位定國公主持大局,不過這期間也不是沒有傳出風言風語,說是那位定國公軍權太重,有尾大不掉的嫌疑,可皇帝始終不爲所動,任由其慢慢做大,看得出來他楊淳還是有些胸襟氣量的,二來就是打造大隋運河網絡,自從當今天子登基以來,無論是治正年間,還是眼下的道統年間,都未停止修河一事,毫不誇張的說,他楊淳在位期間開挖及修繕的運河比前面三任皇帝加起來還要多,都說大隋鐵騎甲天下,可大隋水師何曾差了。”

    輕舟緩行,老人捋了捋顎下白鬚,向身後女子問道:“藍蜻蜓,你可知道前面是什麼地方?”

    藍蜻蜓望了望遠處沿岸山峯,那座天下聞名的蜀山已經若隱若現,柔聲應道:“再往前就是小龍門了,是西蜀道十三座渡口之一,之所以被稱爲小龍門,也是相對於北邊的龍門渡而言,傳聞當年蜀中大雨,數月不止,有一尾白蛟被衝出了山林,趁着河水暴漲沿江而下,最終入海化龍,不過那都是市井傳聞而已,當不得真。”

    少年劍客看了女子一眼,有些歎服於對方的見識廣博。

    老人望着浩渺江水,神色感慨,接下來的一番話着實讓兩人大喫一驚,說道:“按理說那畜生至少還得再修百年纔有資格跨過龍門,當年若不是老夫有事耽擱了,怎麼會讓它不遵天理、輕而易舉的化龍飛昇,也正是因爲如此,那畜生雖然逍遙法外了,但致使蜀中固有氣數被全部打亂,這也是老夫這些年將蜀中看得格外緊的原因所在,爲的就是絕不能讓有違天道的事情再次發生,上次韓奕護蛟入海被老夫攔下,也是因此,不過老夫顯然小覷了那個年輕人,還是讓他得逞了。”

    說到這裏,正是七絕的老人仍然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淡然神色,彷彿只是在說一件極其尋常的事情,這話若是被那些不諳世事的傢伙聽去,免不了要被嘲笑,準會被人認爲又是哪座山裏跑出來的野道士,想出名想瘋了,這些年由於道門地位水漲船高,江湖上多了很多遊方道士,但水平參差不齊,有些傢伙總喜歡語不驚人死不休,希冀一朝飛進天子堂,次數多了也就讓人心生厭惡了。不過身旁的年輕劍客與女子都十分清楚老人的底細與神通,皆是神色鄭重,沒有流露出絲毫不恭之色。

    七絕微微撇頭,問道:“江小子,這次帶你入蜀,知道爲什麼嗎?”

    自從去年冬天因爲在幽州一帶引起的江湖風波,江白成了衆矢之的,最後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山道被那位樂府未來當家人逮了個正着,他絲毫不懷疑,倘若不是自己當時捨命跳崖,恐怕自己已經交代在那裏了,江白保住一條小命之後,雖然仍是本性難移,但也收斂了許多,不再四處與人結仇,大多都是點到即止。江白與老人的再次相遇是在一個臨近黃昏的晚上,當時頗爲意外,但他很快就鎮定了下來。在年輕人心裏,他一直是把對方當神仙看待,無論在外人面前有多麼的不可一世,心狠手辣,可在老人面前,永遠都不敢生出哪怕半點倨傲心思,此時聽到老人問話,應道:“天下攻蜀,百年難得一見,自然是來看熱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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