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逐鹿 >第186章 風起於青萍之末(三)
    秦觀眼睜睜看着江白挺劍掠來,卻並未急着拔劍,而是在對方臨近一丈距離之時曲指一彈,一抹微不可察的劍氣激射而出,不偏不倚撞向來劍。

    看似輕巧一撞,卻凌厲異常,在劍與劍氣接觸的一剎那,江白手中長劍不得已向右偏移了一寸,江白心中微感驚訝,可他很快鎮定,且沒有絲毫的停頓猶豫,順勢向右掠去,然後便看到在蜀山首徒周圍一丈範圍之內,一道道人影接連浮現,眨眼之間,便有近百道身影將秦觀圍在其中。

    秦觀抱劍於胸,目不斜視,任由濺起的江水將衣襬浸溼,他不急着出手的原因其實很簡單,雖然蜀山劍派首重劍意,但對於一個用劍之人,終歸還是樂意看到一些不走尋常路的精妙劍法問世,雖然他不清楚這個劍道造詣只能算是中規中矩的年輕傢伙究竟是何底細,但能讓七絕老道上心的人物不該只是這般平庸。

    江白身法極快,迅捷如奔雷,周圍浪花不住翻滾,已經分不清真身與殘影,與此同時,那道由人影疊成的圈子也在悄然縮小。

    秦觀雙指輕輕敲擊着劍鞘,對方的這一劍從開始到目前爲止,氣機連綿不絕,精髓在於一鼓作氣,不說其他,光是這套難分虛實的身法,就足以令其在江湖上擁有一席之地了。待圈子縮小几近三尺之時,秦觀擡頭望向遠處,看到一尾青魚突然蹦出了水面,轉瞬又落回了江中。

    就在秦觀即將收回視線之際,等候多時的那一劍終於露出崢嶸,江白從左側前方挺劍直刺對方胸膛,劍鋒之上縈繞着絲絲縷縷的青色劍氣,令人遍體生寒。

    秦觀眉頭微蹙,細心感受那抹寒意之後,隨即眉頭舒展。

    在劍尖距離秦觀胸膛不足兩寸之時,長劍前衝之時戛然而止。

    長劍被秦觀以右手食中二指輕輕夾住。

    秦觀神情淡然,在其看來,對方的這一劍迅捷有餘,意氣不足,那抹蘊藏其中的寒意明顯火候不夠,寒意只是擾人心智而已,仍是想着出其不意攻其不備,若對於尋常武人而言,對方的這一劍十有八九要建功,但在他秦觀面前,就有些不夠看了。

    江白強忍心中驚駭,他深知對方爲何人,因此根本不敢抱有僥倖心理,一出手便是殺招,可萬萬沒想到會是這般結果,只此一劍,便已經將兩人的差距展現得淋漓盡致,而且對方還沒有拔劍,根本算不上是一劍。

    驚駭之下,江白拼命催動體內氣機,可長劍紋絲不動。

    秦觀漠然看着近在咫尺的傢伙,感受着對方一浪高過一浪的氣機灌注劍身,臉色愈發冰冷,不出意外,這柄三尺青峯將會跟名劍小重山一樣,被崩斷成碎片,但不知爲何,秦觀忽然手腕輕輕一抖,江白連人帶劍被扔出數丈之遠,在江面劃出一道數尺之寬的水浪。

    江白定住身形,回頭望了一眼站在船頭的老人,後者神情閒適,一副事不關己的局外人態度。

    江白收回視線,數次在邊境與人搏命廝殺的他咬了咬牙,第二次衝向了那個彷彿萬仞高山的男子。以後若想登頂劍道,面前的這個男人是無論如何也繞不過去的一道坎。

    “讓他拔劍。”身後忽然傳來老人的聲音。

    江白聞言加快了腳步,如蜻蜓點水一般在江面疾掠,然後在距離秦觀一丈遠時陡然身形暴起,以泰山壓頂之勢劈向依然站在原地的男子。

    秦觀原本是無動於衷,但在看到對方的這一劍之後,臉色瞬間冷若寒霜,原因並不是因爲對方這一劍是如何的氣勢凌人,只是因爲這一劍不是別的,正是蜀山十八式的劍一開蜀,雖然只是形似,但已然有了七八分的精髓。

    不知對方從何得來的這一劍令秦觀動了殺意,“既然想要我拔劍,那就成全你。”

    下一刻,一道青光劃過江面。

    江白見狀,心中驚駭莫名,他人在空中,根本來不及閃退,在與那道雄渾劍氣接觸之後,一觸即退,整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後飛去,直到撞上老人與女子的小舟才停了下來。

    江白捂住胸口,嘴角滲出了血絲,氣海內更是翻江倒海。

    站在船頭的七絕面無表情,右手輕輕一揮,江白被拉上船頭,江白臉色蒼白,面有愧色道:“前輩,才兩招。”

    “兩招?人家明明纔出一劍。”七絕說道。

    江白悻悻然一笑。

    七絕望着對面的青衫男子,半晌後嘆息道:“算了,是我太着急了,本不該這麼快就帶你來蜀中的,更不該讓你直接與秦觀交手。”

    江白默然不語。

    “不過,能接下對方這一劍卻沒有受重傷,已經很難得了,只這一劍,已經勝過與他人交手百回合。”老人這話並非是安慰之言,因爲他知道這是蜀山首徒起了殺心的一劍,他繼續說道,“回去後好好悟劍,爭取下次能多撐一會兒。”

    江白低聲道:“晚輩定不辜負前輩期望。”

    七絕一笑置之,“並不是辜負我,是不能辜負了天意...”

    江白心中惴惴,其實對方口口聲聲說的天意,他一直不太相信,他只是覺得要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兩人說話之間,江面忽然間無風起浪。

    “在下有一劍,也想向道長問上一問,還請道長賜教。”

    七絕神色淡然,對漣漪不斷的江面視而不見,只是望向對面緩步走來的男子,對身邊兩人說道:“風起於青萍之末,浪花淘盡英雄,天下武人,劍士佔一半,江湖自古以劍客最爲瀟灑豪邁,但少有真正契合天道的劍客,蜀山道劍皆修,歷代蜀山弟子皆注重溫養劍意,試圖以意御劍,以劍證道,但不知是犯了貪多嚼不爛的忌諱還是爲何,少有證道飛昇修成正果之人,蜀山第六代掌門上官流雲更是因爲走火入魔遭到劍氣反噬,才二十六歲便早早隕落,死得也很蹊蹺,連屍首都沒有,蜀山比起龍虎武當,甚至是那座只修孤隱的終南山,明顯要遜色不少。”

    他頓了頓,接着道:“不過你們眼前看到的這位蜀山首徒不太一樣,其劍心通明,甚至要勝過其師玄青子,劍道造詣更近於道,若是早生十年,這劍宗的位置也不會空懸至今了。”

    兩人聞言,皆是震驚不已。

    秦觀踏江而來,一步快過一步,步步生蓮。

    隨着蜀山劍客步步逼近,江面浪花滾滾,驚濤拍岸,扁舟在波濤洶涌之下愈發飄搖不止,彷彿隨時都可能被一個浪頭打翻。

    七絕道人依舊氣定神閒,他忽然想到一事,除了上次攔截韓奕之外,這些年除了捕蛟捉龍,最後一次與人動手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是與那個法號十方的年輕和尚的師父,當時兩人於南海之畔相遇,繼而‘論道’,雖然當時雙方不勝不敗,但那位老禪師在兩年後就悄然圓寂,其中緣由自然是與那次論道的後遺症有關,由此可見,那一場南海論道,還是他七絕要略勝一籌。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