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宮內一如既往的煙霧繚繞,寂靜無聲,大隋天子高坐在八卦臺上,面色平靜,雖然看似無恙,但如果近距離觀看,就會發現這位修仙皇帝額頭見汗,眼皮不停抖動。如今除了每年幾次重大節日能見到這位修仙入了迷的皇帝陛下之外,其餘時間想要見到人當真是比登天還難。
某一刻,楊淳忽然睜開雙眼,聲音微沉,開口問道:“爲什麼還是這樣?”
一直盤坐在八卦臺旁邊的練氣大宗師李鳳仙緩緩睜開眼睛,自上次祕密出宮,在朝安城街頭與那位武判官動手之後,李鳳仙並未選擇一走了之,而是又重新回到了太虛宮內,若無其事的陪楊淳繼續修仙證道,趙輔國雖然心知肚明,但卻並沒有點破,見到女子時仍然會笑臉相對,禮遇有加,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不過李鳳仙自然也不會天真到對老人卸下防備,依然十分小心謹慎。如果說當初在得知羅剎宗鉅變的時候,李鳳仙還在猶豫,那麼在客棧與薛靈會面之後,她就徹底倒向了那位女子宗主,如今之所以還待在這座危機四伏的太虛宮內,既是爲了增加羅剎宗在大隋皇帝心中的分量,也是在‘將功補過’,事實上在初次收到薛靈的密信之後,李鳳仙就沒再做那吸食龍氣之舉,而且更是多次爲這位大隋天子聚氣還神,只要楊淳一直崇道,羅剎宗與西涼就一直可以平安無事,甚至能爲西涼與北燕在暗地裏的‘爭寵’加一把力,不過身爲當世屈指可數的練氣宗師,她十分清楚楊淳如今的身體狀況,由於對方多年來大量食用各種金石丹藥,楊淳的身體早已是外強中乾,回天乏術,李鳳仙開口應道:“陛下切莫心急,修心證道是任重而...”
“不要給朕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楊淳不耐煩地打斷了女子的話。
李鳳仙心中暗歎,對方近段時間隨着精神狀態變差,脾氣似乎也越來越差,她平靜迴應道:“陛下你太勞累了。”
楊淳緩緩轉頭,靜靜看着坐在旁邊的女子。
“你在騙我。”短暫的沉默之後,楊淳沉聲開口。
李鳳仙心中一驚,急忙俯首,“皇上明鑑,貧道即便有一百個腦袋,也不敢欺瞞皇上。”
楊淳緩緩收回視線,不再看向女子,此時的大隋天子氣虛色白,無力的望着宮殿前方。
“咳咳。”一聲咳嗽打破了殿內的寧靜。
楊淳捂嘴極力想要壓制下咳嗽,可他越是壓制,咳得就越是厲害,直到後面越來越大聲,整座殿內就只剩皇帝的咳嗽聲。
“快點,把藥端上來。”一旁的趙輔國趕緊向旁邊一名小道童吩咐道,接過湯藥後走到楊淳身邊,說道:“皇上,該喝藥了。”
“這到底修的是什麼道?!”楊淳並未接過那碗藥,怒吼出聲,數年潛心修道,卻依然逃不過患病咳嗽的下場,甚至從未入道,這怎能不令人氣惱。
楊淳氣怒之下奪過藥碗,一把摔在地上,吼道:“長生不老藥,我要的是長生不老藥,你這是什麼藥,啊?!”
被老宦官收爲義子之後早已今非昔比的張讓趕緊跑到一邊,從一座小丹爐裏拿出了一隻白玉瓷瓶,接着匆忙跑回老人身邊。
趙輔國舉着瓷瓶走到八卦臺前,低頭恭聲道:“皇上,藥來了。”
楊淳一把奪過老人手中的瓶子,直直盯着面前的老人,逼問道:“這是長生不老藥嗎?啊?告訴我,是不是?!”
趙輔國啞口無言,跪倒在地。
楊淳緩緩收回視線,慢慢平靜了下來,他輕輕摩砂着手中的瓶子,半晌沒有說話,片刻之後,臉色蒼白的大隋天子忽然自顧自地笑了起來,“都在騙我,你們都在騙我,哈哈哈...”
此時殿內衆人無不心驚膽戰。
“皇上。”趙輔國滿心擔憂。
整座太虛宮內都充斥着大隋天子的笑聲,直到最後沒力了才停了下來,殿內再次陷入寂靜之中,落針可聞,當楊淳再次擡頭時,他望向殿外,這位還未到知天命年紀的大隋皇帝眼中滿是落寞。
“輔國,朕累了。”楊淳有氣無力道。
趙輔國見楊淳語氣軟了下來,心中稍安,恭聲道:“皇上近段時間修道過度,的確是該好好休息了。”
楊淳微微擡手,“都起來吧。”
衆人聞言起身,趙輔國說道:“皇上乃真龍下凡,萬金之體,區區風寒不礙事,待會兒再讓御醫開副方子就好了。”
楊淳苦笑搖頭,竟是說道:“這天底下哪有什麼真龍,都是凡夫肉身,想寡人修道數年,自以爲已經入了道,可最終也不過如此。”
楊淳自嘲一笑,繼續說道:“寡人成天只知道待在這太虛宮裏,不上早朝,不問國事,這些年罵寡人是昏君的人恐怕不少吧。”
趙輔國接話道:“皇上多慮了,沒人罵您,倘若讓老奴知道誰敢在背後嚼舌根,老奴一定撕爛他的嘴。”
楊淳搖頭道:“你能撕爛一個人的嘴,可你能撕爛天下人的嘴嗎?”
“咳咳。”楊淳捂嘴輕咳,攤開手掌時,掌心的鮮紅血跡格外刺眼。
“皇上,保重龍體啊。”趙輔國見狀憂心忡忡。
楊淳擺了擺手,一手撐着八卦臺,彷彿不這樣撐着隨時都會倒下去一般,“朕突然想起一些人來,有些人已經好久沒見了,晉王最近怎麼樣?”
趙輔國小心翼翼道:“晉王他...不太好。”
楊淳擡了擡眼皮,“他怎麼了?”
趙輔國應道:“上個月,晉王不小心掉進了水池裏,染了風寒,現在還沒法下牀走路。”
楊淳微微皺眉,問道:“好好的怎麼會掉進池子裏?”
趙輔國應道:“晉王不知什麼時候染上了酗酒的習慣,那天就是因爲飲了不少酒才掉進水池的。”
楊淳愣了一下,耷拉着腦袋,彷彿隨時都會睡過去一般,“傳朕旨意,召晉王進宮,我跟他算起來也好長時間沒說話了。”
“是。”趙輔國應了一聲,緩緩退出了太虛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