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娘端着要洗的衣物從窗外經過,看到了這一幕。
靜靜看了一會,便默默地轉過頭,目不斜視地往井邊走。
“娘!”誰知腳下踩了一根木柴,咔嚓一聲,聽到動靜的老四老五同時叫出了聲。
“嗯?”老五的嗓音若娘已經熟悉了,就是這文雅穩重的嗓音裏還夾雜着一絲細弱的聲音,讓若娘不自覺停了步伐。
“剛剛是老四叫的娘?”若娘有些不確定。
將盆放在井邊,走進了老五的房間。
“來,老四,到娘跟前來。”剛學完了字的白蘇跟只小貓似的窩在老五的腿邊。
“娘...”細細小小的嗓音再次響起,若娘看着老四微微顫動的嘴脣,眼睛一熱,就有些鼻酸。
她來到元安朝這麼久,時時防備,處處用心,就怕哪裏做的不好被村裏人懷疑是什麼神仙鬼怪,捉起來,一把火給燒了,這家裏論來論去就老四跟她最像!
爹孃哥嫂都不在意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活着,有的喫就喫,沒的喫喝水,戰戰兢兢活到這麼大,明明會講話,可沒人跟他說過話,大家都覺得他反應慢,是個小傻子......
“再喊聲娘聽聽。”將小人兒擁在懷裏,下巴抵着小腦袋瓜,若娘溫聲說。
“娘!”這次聲音大了些,糯糯奶奶的,讓若孃的懸着的心,彷彿有了歸處!
“哎!”若娘溫和地笑了笑,“白蘇真乖,中午娘給你蒸蛋喫!”
若娘是真的高興,這麼多兒子,老大沒見過,想來不是個好的,老二全聽媳婦的,老三太聒噪,老五太精明。
就老四最得她的心,因爲她看得出來,就因爲她對他好了一點點,老四眼裏心裏就全是她這個當孃的!
“娘,好!”老四擡起瘦巴巴的胳膊環着若孃的腰,毛腦袋在她胸前晃了晃,一看就是開心的模樣。
老五見了,心裏有些羨慕,這可能就是夫子說的赤子之心吧。
娘對着他們其他兄弟真沒對着老四溫柔。
他深意識裏還是覺得四哥是個傻的,娘多護着他幾分,也是應該的。
等郭氏王氏挖完菜,下山來過,就看到老許家竹門大敞,東邊的豬圈雞窩空出來了,裏面打掃的乾乾淨淨。
老五坐在窗下看書,老四跟若娘蹲在井邊,一人一盆洗着衣物,周氏五個多月,腹部微微隆起,已是很明顯的孕相。
村裏有說法,這有孕了前三個月不能往外說,怕保不住娃,也是最近,他們才聽說老二家媳婦有娃子了。
有天晚上在飯桌上,爹孃說老許家嘴巴是真緊,眼見能抱孫子了,二嬸連二叔的爹孃都沒有通知一聲呢。
說是不往外傳,誰家媳婦有娃子了不是第一時間就傳遍許家村。這年頭,沒得喫,身子骨養不好,要個娃難啊。
就今年,這才四月初,聽說二牛家,富嬸家大兒媳婦,再加上馮麗娘,統共都流掉三個娃娃了。
所以啊,都說許雲氏老虔婆“聲名遠揚”,還是有人巴着往許家嫁女。
許雲氏對外厲害,可是護犢子也是出了名的厲害,對兒媳婦不苛待,雖說脾氣來了也是動輒打罵,可這年頭,哪有不被打罵的孩子。
有時候啊,自己都顧不上,心頭壓抑,難免手頭就急了!
更別說,自從馮麗娘登堂入室,大傢伙都覺得若娘是精氣神給磨了,許家現在是平風浪靜,不見一絲波瀾。
誰也不知道是不是暴風雨前夕的寧靜,可表裏是真真不吵不鬧。
平日裏,許雲氏的嗓音能隨風走八里,這幾個月見人不是像瞎眼沒見着,就是扯個嘴角當打招呼,安靜是安靜,可他孃的,老態黝黑的臉皮連着僵硬的嘴角,也忒嚇人!
“二嬸,在洗衣服呢!我和大嫂在山上挖了些新鮮的野菜,不管炒着還是涼拌都香的很。”
“早上看二嬸就挖了些筍子,想必還沒來得及去挖野菜,就給您送了過來,小蓮這肚子看着大了,喫些新鮮野菜正合適!”
王氏跟若娘打了招呼,就將籃子裏的野菜倒在了柳氏放在廚房邊的竹籃裏,郭氏揪着王氏的衣襬畏畏縮縮地跟着,時不時看看若娘,又扯扯王氏的衣服,整的王氏心裏嘆氣。
在人家家裏,像個賊人似的縮頭縮腦,這不擺明着讓主人家不喜嗎?
“大虎,二虎家的有心了。”若娘衣服沒洗完,將水在圍裙上擦了擦,朝着廚房喊道,“老二家的,給你大虎,二虎嫂子倒碗糖水喝!”
“好咧,娘。”
“二嬸這糖水多精貴,咱們又不是客人,可不興喝這個!”王氏一聽連忙擺手,拖着郭氏就走。
“站住,別走,這早上露水重,看你們穿的也單薄,又出了汗,從我這到大哥家遠着呢,彆着了風,喝點糖水好!”
“是!”被一聲站住給怔住了的兩人,雙雙僵直了身子回了頭,接過柳氏端過來的碗,咕咕就將滾燙的糖水喝了!
......
“慢點!”若娘都怕她們燙傷了嗓子。
到時候好心辦壞事。
“二嬸,糖水真好喝!”郭氏喝了碗糖水,忽然像是開了竅,嘴甜的不行,“這糖水,我還是生金子,月子裏喝過,這都好幾年沒喝上了。嬸子對我們可真好!”
將碗還給等着的柳氏,郭氏笑的小眼睛都見不着了。
郭氏生的矮,個頭只到若孃的肩上一些,生了一女一子,生了金子這個兒子後,月子裏坐的不錯,養的肥了,這些年也沒瘦下來,可農家能有甚喫的?其實就是虛的胖,別說,矮矮胖胖的看着也有幾分討喜。
若娘看着她圓圓滾滾的模樣,眼中也有了幾分笑意,“野菜我收了,喝完糖水就回家去,家裏午食估摸着還等着你們回去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