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都能找馮麗娘那個年輕的小寡婦,娘和離了再嫁也沒甚不妥。
娘辛苦養大了他們,年老了,有個人陪着說說話也是極好的。
他們三兄弟都通過氣了,如果哪天時機好,也來勸勸娘。
但想到上次將軍從悅家村離開時滿臉的失落,娘那天晚上還哭了,他們就猜到是娘拒絕將軍了。
他們其實也擔心,如果有那麼一天,別人是不是都會說娘一個農婦,配不上堂堂大將軍。
所以,老四要從軍,老五要考上,要當官!
他沒那個本事,就好好跟娘種地,以後也能幫上將軍的!
他們就想證明,他們娘是配得上將軍的。
可要是將軍明明可以救這些百姓,卻看着他們去死,那這個人值得託付嗎?
老三在走廊裏呆站了一會,一不留神就過去了半個時辰。
“老三?”雲若出門,就看到自家傻兒子站在那一動不動的。
“娘!”老三一個激靈回了神。
“這有封信,你...你送到將軍府,娘有些事想跟將軍談談。”
“好的,娘,我這就去!”老三一下精神了,娘不去找將軍,他都想去找他了。
“快去快回,別讓人發現。”老三也學了點三腳貓功夫,不知道是不是應付。
“是!”
老三在一個時辰後回來了,剛好趕上晚食。
雲若叫了一桌飯,一家人圍着喫。
老三飛快地朝雲若點了個頭,就開始低頭扒飯。
喫完飯,衆人回屋歇着,雲若回屋先洗了個澡,散着頭髮坐在梳妝檯前梳頭。
然後拿了本書,倚在牀頭看書。
是日前她在州府書肆裏淘的舊本,講的是元安朝建朝至今與臨邊小國的糾葛傳奇故事。
咚咚...
三更時,窗外傳來聲響。
雲若放下書揉了揉眼睛,順道挑了下油燈芯,纔過去開了窗。
張景彥站在窗下,看雲若過來,跟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開些。
雲若側了側身,張景彥藉着窗外的幾個凸起物,三兩下就跳了進來。
“你...找我?”人進來後,先前在樓下站着的淡然氣勢沒有了,整個人都顯得很侷促。
“張將軍請坐,冒昧打擾了,就是有個問題想問問將軍。”
雲若指了指窗邊的椅子,自己坐在了對着的兩步遠的地方。
“你說。”張景彥看她面帶微笑的模樣,心裏頭一陣發緊,有些不好的預感。
“請教一下將軍,懷文縣下面的那些村鎮是發生了何事?”
張景彥聽她問起的是這個事情,心就沉了下去,漸漸地就流露出了幾分殺伐的冷漠。
“雲氏,這件事,你不該管。”
雲若搖了搖頭,她自然管不了。
“將軍,我不管你想做甚麼,但眼睜睜看着百姓去死,這樣,就算你守住了上谷關,又有何用?”
“本將軍一輩子都守在上谷關,有沒有用,自然是本將軍說了算。”
張景彥避開了她的目光,只盯着另一邊看。
“你...是不是有甚麼難言之隱?”雲若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一直沒問過你,懷文縣起火那次,你既然能在縣衙後院救了你女兒,是不是說你原本也有機會,不讓那些用來救命的糧食被燒燬?”
雲若起身往前走了兩步,站在窗口看向天。
四周蟬鳴不止,讓人煩悶不已。
“我不懷疑你,我只是好奇,你將那筆銀子都弄到哪去了?”
“糧食其實沒有被燒燬對不對?銀子也沒有被盜?你的人提前接到了消息,就已經將庫房裏的東西都轉移了。”
“他們燒的不過是一庫房的稻草而已。”
雲若轉過身對着張景彥:“將軍,您說我猜的對不對?”
“你...怎麼知道的?”張景彥萬分艱難才說出了這句話。
他好像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了。
“許二柱犯了這麼大的事,卻只是判了流放。”
“許白前作爲他的大兒子卻被錢府保了下來,還能在州府過的有聲有色?憑甚?”
“憑有人並不是想他們死,憑他們只是個替罪的羔羊,憑有人明明可以救下一縣百姓,卻置他們於不顧!”
雲若越說越失望,她想象中的鎮國大將軍,不會是這樣的人。
“將軍能爲我解惑嗎?”
張景彥也站起了身,慢慢走到窗口,和她並排站着。
從這裏,恰好可以看到將軍府的檐角。
“你說的都對,縣衙庫房是我讓人放我燒的,師懷德的到來,讓我知道,京中必有對我不利的事情發生了。”
“恰巧此時,遇上了洪災,受災了就要賑災,師懷德一個養尊處優的世子懂甚麼救災?”
“他連自己後宅的女人都管不過來。”
張景彥沙啞着嗓音,像在講述一個別人的故事。
“我知道,懷文縣在我治下,師懷德辦不好的事情,最終問責,必然都是我承擔。”
“那不如一開始就從被動化爲主動出擊,就跟行軍打仗一樣,有時主動出擊纔有勝算。”
“於是先安排了人,清空了賑災糧食,搬走了銀兩,再讓他們一把火燒了。”
“安青的事,確實是他們安排的,吃了這樣的虧,他們明面上說不得,自然只能暗地裏使絆子。”
雲若理解他的做法。
“可,後來呢?那些糧食和銀兩呢?都去了哪裏?”
“爲何沒用到百姓身上?
張景彥這種人不會貪污受賄,唯一的可能就是作爲軍資給儲備了,可那麼百姓呢?
“他們...”
張景彥頓了很長時間:“或許,這就是他們的命吧。”
雲若猛地轉頭,她從未想過,這句話會從張景彥這種人的口中說出。
“張景彥,你簡直混蛋。”
砰...
雲若剛說完,屋頂上的一塊瓦片突然掉了下來,張景彥下意識地護住了身後的人。
擡頭看了看上面,嘆了口氣:“下來吧。”
說完,拉着雲若從窗口走開了些。
兩道人影竄了進來。
“嘿嘿,將軍,您這耳力不減當年,佩服佩服。”
兩人站穩身子,就一個勁兒地對着張景彥作揖。
“好了,軍師,軍醫,這麼晚了,做樑上君子好玩嗎?”
“將軍,屬下也是着實擔心您的安危,這大半夜的,您一個人出府,末將自然得跟着保護您。”
張景彥被兩個嬉皮笑臉的人說得額角的青筋直跳,心裏清楚,他們倆鐵定盯着他很長一段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