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朱丘風旁邊站着的那個將軍金前流是甚麼人嗎?”
“永業王的親弟弟。”張景彥也是看到他纔想起來,一直覺得烏樂蓉的那個男人很眼熟。
“據傳,金前流是有一個雙生兄弟的。”
“您是說,烏樂蓉的情郎就是金前流的兄弟,那他的身份豈不是王族!”
混入我朝這麼多年?
“安青是烏樂蓉和他的孩子。”
“將軍,烏樂蓉如果只是跟了個普通人也就算了,這樣子的話,您也難辭其咎呀!”
“所以,烏家不能留。”
這個永業王族也不能留。
“慎之,去準備一下,我要帶雲氏回悅家村。”
“將軍,雲夫人這樣,現在怕是不好移動...”
“在州府能更好的照料到,這裏甚麼都缺。”
張景彥看了傅慎之一眼,而且,這裏很快就會亂起來了。
“是,馬上去安排。”
“做好迎戰準備。”
“收到!”
張景彥說完就回了將軍府,軍醫已經在書房等着他了。
“怎麼樣?”
“很嚴重,身上大多皮膚潰爛,膝蓋以下在冷水裏泡的太久了,肉都壞死了。”
“內臟也有損傷,夫人她也上了些年紀,想要恢復的好,很難。”
“而且...雲夫人的求生意識並不強。”
這纔是最重要的。
“我想送她儘快回悅家村,見了親人,或許有用。”
“夫人這樣根本顛簸不得,這一路不好走。”
軍醫不是不懂將軍的意思,但這樣耗費的時間、精力和藥材,就無法估量了。
“去安排吧。”
“是。”
......
“將軍,夫人起熱了!”
從上谷關出發回家的第十二日,雲若的病情一直在反覆。
軍醫愁的真的肉眼可見的瘦了。
將軍更是寸步不離地守着。
“紮營休整。”
“這樣下去不行,將軍您想想辦法,跟夫人說說話也行。”
脈搏摸着越來越弱了。
“先去把退熱的藥熬了。”張景彥坐在馬車一面,死死盯着人。
軍醫再進來的時候,張景彥小心翼翼地避開她的傷口,扶着人靠在了他的胸前。
“你來喂藥。”
這些都是近日裏做慣了的,兩人配合起來很熟練。
張景彥點了雲若的穴道,迫使她張開了嘴。
軍醫感慨,要不是有這些珍貴的藥材吊着命,雲夫人已經是黃土一堆了。
“讓大家趕緊生火做飯,今晚就在這裏歇息。”
“是。”
“你先下去吧。”
張景彥看人走了,自己背靠車廂,雲若倚在他的胸前,雙眼緊閉,就跟熟睡了一樣。
張景彥下巴抵着她的頭頂,自言自語道:“十多日了,你也該醒了。”
“不是一直想知道爲何沒有救懷文縣的百姓嗎?”
“等你醒了,我就告訴你。”
“或者我現在就告訴你,你要是自己沒聽到,以後可不能亂髮脾氣,一個人跟天借了膽似的往外跑。”
“懷文縣大多數的百姓,在災情發生的第一時間,我就安排人將他們轉移了。”
“留下來的那些,大多不是元安朝的人了。”
“前段日子,不是看你一直在讀異國志嗎?”
“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就沒看出甚名堂?”張景彥說着,還替她順了順頭髮。
“哎?”軍醫掀開簾子往裏看。
“有,馬上送過來。”
過了這麼多天,除了富嬸那次幫她洗了洗頭髮,現在被他們折騰的,全都散亂了。
張景彥先用手指給她順好,纔拿起梳子輕輕地梳順。
他這輩子還從未替女子幹過這種事,未免生疏了些。
軍醫付華坐在車沿上,不時聽着裏面的動靜。
“懷文縣位置很特殊,往西五百里,跨過永安河,就是黎光王朝。”
“那是個比永業還小的王朝,依附永業爲生。”
“這些多年,時常有人橫跨永安河,進入元起邊關。”
“有百姓,還有奸細。”
“先皇后期,人老了,心就軟,允許了他們定居懷文縣,以尋常百姓的身份過活,就是永世不得踏出懷文縣半步。”
“你看啊,懷文縣有多少百姓,是從未到過縣城的,不是他們不想,是他們不能。”
“柳家,我可是時時關注的,不然,一年的時間,足夠他們死很多次的了。”
“還有他們口中傳出來的死人,都是被發現的奸細,殺了僞裝成餓死的百姓。”
“不容易引起恐慌。”
“目的就是讓他們這些正經的百姓,離開懷文縣。”
“柳家人啊,都跟你一樣固執,守着故土不願意離開。”
“其實,就算你不去,我也會讓他們都搬走的。”
“遠山村的村民,他們都能跟着你了,柳家人自然也可以。”
“等人都走了,一把火燒了整個懷文縣,就再沒任何人可以查出你的過往了。”
“你就用雲若這個名字,安心在悅家村生活着,我呢,空閒了能偷偷去看看你,心裏就歡喜了。”
付華這輩子從未聽自家將軍說過這麼多話。
越聽心裏的酸楚越大,他們這種跟死人打了一輩子交道的。
早就心硬如鐵了,想不到,這把年紀了,竟爲一個婦人紅了眼。
平常人要是被折磨成這樣,早沒了。
也不知道她是怎麼撐着這口氣,還殺了他們曾經最難對付的敵人。
“將軍,您也歇會吧,我來看看夫人退熱否。”
“看着像是退了,你給她看看,沒事就去歇會,這裏我守着。”
“好。”付華依言去了另一輛馬車上打盹。
夜裏起風了,張景彥將她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其實,當初你假死,不辭而別,我就知道,你不想跟我牽扯過多,我也想你如願。”
“我這個人啊,這一生,也就這樣了,護不住萬千將士,也護不了你。”
“知道你去了遠山村,是你拖楊家人給你去上戶籍的時候,不知道了吧,縣裏的文書,是我的人。”
“自我知你沒死,就暗地裏下派了命令,一定要讓各地多留意。”
“雲若是你的本名吧?”
“你...其實不是那個雲若娘,對不對?”
張景彥梳完了頭髮,將它順到她的身前。
這才靜靜地看了她一會。
“這世上真有借屍還魂的說法嗎?”
“那你又來自哪裏呢?”
這些在張景彥午夜夢迴時,困擾着他的問題。
他有過那麼多的猜測,卻又被自己一一否認,只有這一個,才能完完全全地解釋,她的聰明,機敏,對危險的感知,甚至是對權貴的無畏。
那種神態,言語中透露出的睿智,是雲若娘那種來自鄉下,一輩子沒進過城的農家婦人,根本不可能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