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麼一說,若娘都快忍不住要自省一下,是不是真的做了甚麼天怒人憤的錯事了?

    她一臉平靜地站在那裏,看着他們爲了這些蠅頭小利就想致人於死地。

    又想起錢老婆子說的那句,不是他們就是別人,但這個別人永遠不會在坐在高堂上的這些人,他們連甚麼是真的苦,甚麼是真的善可能都不知道。

    許二柱還在大聲陳情,唾沫星子在照射進來的陽光中化爲灰塵,若娘往後退了一步。

    似乎等了許久,汪豐疏和許二柱的一唱一和纔到了緊要關頭。

    “知府大人,草民要訴雲氏若娘草菅人命,害死了許家村的馮翠花、周小蓮以及周小蓮纔出生沒幾天的小閨女。懷文縣洪災,她明明提前知道了消息,卻隱瞞不說,害得許家村慘死之人不計其數。”

    許二柱深吸了一口氣:“以及偷盜我許家祖傳兩季稻種植之法,用於謀取暴利,令許家祖上蒙羞。”

    若孃的“罪名”被一一列出,相應的人證物證也有條不紊地來到堂前作證。

    許白前,馮荷花,趙紅秀,王添才,周小蓮的兩個弟弟,弟妹。

    從許家村出來的這羣人,似乎少了不少,但一個個穿金帶銀的,全然不是鄉下泥腿子的模樣了。

    “雲氏若娘,你有何可狡辯?”汪豐疏一拍驚堂木,目光帶着幾分探究看着站在下面一臉平靜的婦人。

    能讓烏家忌憚的,果然不是一個老太太那麼簡單。

    他先是出其不意地將人抓了過來,丟在牢房裏晾上幾日,原以爲見到的會是一個滿心惶恐,一口一個饒命的落魄老太太,不想竟是個還能想象得出往日風華的婦人。

    汪豐疏從汪家一個不受寵的庶子考中進士到今日已經十多年,也見識了形形色色的人,這樣表現的一個人,跟許二柱口中的人,委實不符。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若娘直到人羣安靜了,纔開口:“大人,蓋棺定論總要講求個證據,這許多證據當中,人證是最飄忽的一種,不過大人若是覺得人證可信,那自是大人說了算。”

    “先從馮翠花的死說起,馮翠花怎麼死的,作爲她的妹妹馮荷花該最清楚,覬覦姐夫,陷害姐姐,在姐姐生病之後不去醫治,反而心心念念着人甚麼時候死,知府大人想爲馮翠花喊冤,可越不過這個好妹妹。”

    馮荷花前段日子剛生產,好不容易盼來的兒子一落地就夭折了,整個人顯得陰鬱許多。

    許白前傷心了幾天,照樣喝酒逛花樓,他現在外面的相好好幾個,總有一個能給他生下兒子。況且錢進已經死了,錢府也已經姓了許,有沒有馮荷花這個人,也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於是,馮荷花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許二柱和許白前都不是甚大方的主,家裏連灑掃的人都不願意請,馮荷花還沒出月子就已經要掃地、洗衣、做飯了。

    “你放屁,馮翠花根本不是我害死的,她是被許二狗的爹孃害死的!”馮荷花怎麼能讓殺人的這種事落在自己的頭上,若娘剛說完,就指着她的鼻子罵了。

    若娘沒理她,擡頭看了看嘴角抽搐的知府大人。

    “至於周小蓮,周小蓮死了?怎麼死的?”若娘問的漫不經心,跟問一頭豬怎麼死的沒甚兩樣...

    汪豐疏:......

    老太太不按規矩來呀。

    “她的屍首是在悅家村雲家的田頭被人發現的,致命傷在頭部,是被人用石頭反覆撞擊致死的。”師爺將仵作填的單子讀了一遍,皺眉看着若娘。

    知府大人這是在將人耍着玩,周小蓮年歲輕,氣力還能比不上這個瘦瘦小小的老婦人?他是去歲剛剛從京裏調過來的師爺,對這個知府大人的行事還不太瞭解,如今看來,也不是個有腦子的。

    不知道將軍怎麼將他放在這個位置上了。

    “在我家田頭,就是我殺的人?如果我真殺了人,還能將人放自家地裏,等同告訴旁人,我殺人了?”若娘忍不住笑了。

    此話一出,站在外面聽着的人,都覺得太過荒唐,不由跟着笑了。

    “放肆,一條人命沒了,怎可如此輕浮無禮?”汪豐疏這時候聽着昨晚跟許二柱串好的詞,都覺得自己是被下蠱了,是啊,誰殺了人,還等着被查被抓呢...

    “狡辯,如何不是你爲了今日說詞,特意佈下的障眼法呢?”

    “大人,您寒窗苦讀數十年,豈會不懂避嫌的道理,如若是我做的,我肯定是將它藏在一個甚麼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死不見屍,豈不是更好?”

    “況且,悅家村進山,將人往山裏一扔,半日就會被野獸喫的連骨頭都不剩,您說是不是整個道理?”

    汪豐疏還沒有接話,若娘身後響起了粗狂低沉的男聲:“此話在禮。”

    若娘聞言轉身,見到了一張滿是風塵與疲憊的熟悉臉龐。

    “將軍!”汪豐疏看到來人,急忙站起身從案前走了下來。

    掀起衣袍就要下跪。

    “汪知府請起,今日是你開堂審案,本將軍只是恰巧經過,閒來無事旁聽一二,你自去辦案,不必多禮。”

    汪豐疏站起身,扯着麪皮陪笑道:“是是是,下官多謝將軍體諒。”

    “來人,給將軍看座。”

    很快有衙役搬了把椅子放在了汪豐疏的下首,張景彥也不客氣,走過去坐了下來,也不看其他人,扶着頭假寐。

    汪豐疏藉着往上走,擡袖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心中越發惴惴不安。

    不是說永業的金前流正帶着人攻打上谷關嗎?怎麼張景彥還能回洛州府?

    難不成是烏家送過來的假消息?

    或者是金前流還是扛不住張景彥的揍,又被打回去了?

    汪豐疏再回到椅子上坐下,整個人就跟屁股上生了癤子一樣,坐立難安。

    時不時看幾眼師爺,或者就是看向張景彥。

    氣氛一時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沉默中。

    許二柱自是認識張景彥,這個總是在雲家進進出出的老男人,可不就是他頭頂的一宗綠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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