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娘雙手放在被窩裏,被捂的暖洋洋的,忍不住想拿到外面來,剛準備動,張景彥就看了過來,只得暗地裏撇了下嘴。

    不鬧騰了,若娘開始想正事了,若論她與張景彥鬧的不愉快,也就那麼一次。

    懷文縣洪災,他們回去接老三媳婦兒孃家人的時候,看到的差不多快死絕的一個村子,柳家村。

    張景彥治下一個村子的人都沒了,卻無人管,無人問,若娘總以爲張景彥看似冷漠,實際上是個悲天憫人的性子。

    那件事曾讓她多次懷疑自己站錯了隊,選錯了人。

    “將軍,悅家村後山的另一邊是哪裏呀?”每個地方的縣誌,朝廷的堪輿圖,都是隻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到的,若娘來到這裏之後,從許家村到懷文縣再到廣臨郡,走得最遠的是上谷關,這中間都路程都是用日來丈量的。

    所以這中間,有些事,她也許忽略了。

    張景彥是一日之前回來上谷關的,一路直奔雲家。

    剛進門,就看到家裏亂糟糟的,若娘昏睡了一夜,燥熱不退,大丫和老三媳婦兒輪流守在牀邊,張景彥走過去的時候,她臉燒的通紅。

    幸虧付華惦記雲家的酒,死皮賴臉地跟着回來了,不然人得燒傻了。

    他掃了一圈,沒看到張安青,面色沉了下來,他的好女兒,這是上人家家裏享福來了。

    付華留在雲家,他連夜跟着石英去了後山,下了地道。

    七八個人舉着火把走了近兩個時辰,都沒看到通道的盡頭。

    卻發現了許多人活動過的痕跡和動物的屍骨,山壁中藏着不少的長槍短刀,已經讓石英找可靠的人全部運回來了。

    他站在潮溼腥冷的山洞裏許久,心中早已有了盤算。

    又因擔心她的情況,緊忙趕了回來,這纔有若娘看到的冷衣溼鞋。

    更難得看她如此軟綿綿的模樣,她一向好強,總想着自己能解決所有的事情......

    張景彥比若娘想象中的更瞭解她,等她提及,便將懷裏的羊皮卷拿了出來,走過去攤在她面前的被子上。

    第一眼,看到的是北上悠長的上谷關防線,往西北方向的永業兩個大字。

    往南的洛州府,細細看去,才找到在正中很小的一塊上標寫的悅家村。

    而廣臨郡竟然就在悅家村往東北的方向,而再往北的永業和元起的交點處,是不醒目的懷文二字,而柳家村就貼在上谷關防線上,背後是十萬大山隔出來的悅家村。

    若娘猛地擡頭,杏眼一亮,原來如此!

    一山之隔,十萬八千里。

    難怪洪災過後,懷文縣各村死傷都不少,而以柳家村爲最,這樣的一個地界裏面,絕大多數的根本不是元起人,而是被送進來的永業人。

    這根線埋的太久了,只要永業有兩代人以上一直生活在元起朝,誰還能看得出來?

    那張景彥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那...

    若娘坐直身子,看向門外,表情有一瞬的呆滯...

    那老三媳婦兒,柳氏一家?

    “別擔心,他們不是。”張景彥之所以會知道柳家村的祕密,其中還有若孃的功勞。

    恰巧柳氏捧了個碗進來:“娘,大姐給將軍他們熬了薑茶。”

    ”好咧,娘跟將軍說說話,讓老三收拾一個空房間出來,等會給將軍歇息,你們弄完了就都去睡吧。”若娘看她進來,不由有些頭皮發麻,扯了扯嘴角輕聲應道。

    “知道了,娘。”柳氏看將軍將碗接過去了,偷偷看了看若孃的臉色,而後像是鬆了一口氣,輕快地跑出去了。

    張景彥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藉着喝薑茶的動作,擋住了微翹的嘴角。

    這人啊,就是關心則亂。

    若柳氏真有問題,他怎麼可能讓柳氏一家待在若娘身邊。

    若娘看人出去,也跟着鬆了一口,但又覺得有些不對,皺眉看向不緊不慢喝茶的張景彥。

    “柳家村有問題,你是不是兩年多前就發現了?”在她第一次被帶到廣臨郡將軍府,認識他的時候。

    張景彥放下碗,看着她,正色道:“若娘,廣臨郡下懷文縣存在近一百五十年,百年來,幾乎沒出過任何才絕驚豔的人,不管是讀書一道,還是種地一道,都不曾有的。”

    “但兩年前,一個從未出過村子的婦人,出現在了我面前,她很有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裝害怕裝的也不像,明明該很害怕的人,與我說話時,背卻挺的筆直,神色看似慌張,眼神又很淡然。”

    “腳受了傷,婆子跪在她面前替她上藥時,她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適應,好像就該被伺候着一樣。”

    “在許家村時,又遇着某人挑水澆地,淺淺的兩桶水,普通村裏婦人很輕鬆就能擔上,有些人卻能挑得水灑遍地,歪歪扭扭。”

    “還有...”張景彥娓娓道來,越說眼中笑意愈深。

    若娘早已漲紅了臉,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簡直要氣急敗壞了:“不許說了。”

    也太過分了。

    這人早知道她有問題,竟瞞了這麼久,要不是她問起,還不知道猴年馬月他纔會坦白。

    若娘早知道他不是莽夫,會排兵佈陣,打了一次又一次勝仗的人,怎麼可能是個沒腦子的。

    但竟不知,他智多近妖,連她都被他凶煞的表面給騙了。

    “奸詐!”若娘氣的差點伸手擰上他腰間的軟肉,被所剩無幾的理智給阻止了。

    “所以,你一開始就查過我了,還查的徹底,順着許家村,查到柳家村,發現了問題?”永業花了多少精力和人力布的局,不可能輕易被發現的。

    所以張景彥才說,是若孃的功勞。

    “柳氏一家確實身份特殊,他們的祖上是永業人,你家老三媳婦兒的爹,他的母親是我朝中人。”

    “四十多年前,永業王庭在我父親的手上再次吃了敗仗,退地百里。”

    “柳家村,就在這百里之內,而這塊地界,原來生活的就是普通元起百姓。地收回了,人自然也要收回來。”

    “但我們不知道的是,早在很多年前,永業第一次攻破上谷關防線時,便將那時叫做柳家村裏的人全殺了,讓永業的人學着我朝人的習慣延續了下來,你兒媳婦祖上生的美貌,被當時的一個小兵看上,偷偷藏了起來,再後來,等大屠殺之後換人,再將她安插在裏面活了下來。”

    張景彥閉了閉眼:“她是整個柳家村唯一存活的元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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