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範老太太那麼刻薄的人,竟然有點想念起姚氏這個兒媳了。

    當然,她不是爲自己間接害死姚氏而有絲毫悔悟,而是想着姚氏活着就能繼續給她當牛做馬,也不用她親自燒火做飯了。

    …

    範老太太感覺自己好像還沒歇夠,下午又得繼續趕路了。

    走路時,她的腿腳都在打擺子,偏偏範桐又開始作妖了,“祖母,我走不動了!要背!”

    每日趕路四五十里,範桐這個身嬌體貴的公子哥兒自己一個人可走不下來,上次姚氏背得久了,暈過一次被官兵敲打後,範老太太就叫姚氏每日只背桐哥兒半個時辰。

    範桐被背習慣了,到了點就開始耍懶。

    可是,已經沒有一個姚氏再讓他欺壓了。

    範桐被範老太太慣得十分蠻橫驕縱,他纔不管,反正他累了,不走了!

    “建哥兒!建哥兒!”範老太太被鬧得頭疼,直喊兒子的名字,“要不你來背桐哥兒吧。”

    範建拒絕,擺出父親的威嚴,“娘,他這麼大個人了,讓他自己走!”

    當然,在姚氏還在時,範建可沒說過這話。

    因爲他心疼兒子。

    可是,比起兒子來,範建自然就更心疼自己。

    他自個兒都累得夠嗆呢!

    哪裏肯背範桐。

    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時,肯定是不知道疼的。

    範老太太只好哄,“桐哥兒聽話,你父親也累,桐哥兒還是自己走吧……”

    “不嘛,不嘛,我就要背!”範桐當然不是多懂事的人,哪怕範老太太嘴皮子都快要說幹了,熊孩子還是鬧,“父親不背!那就祖母揹我!”

    說罷,熊孩子往範老太太背上一跳。

    範老太太“咔嚓”閃到腰了,疼得她老臉扭曲,皺成一團,“哎喲……”

    …

    才一天,範老太太彷彿就蒼老了許多,整個人的背都佝僂了幾分,卻還是要在晚上紮營後,拖着被閃到的腰和不利索的腿腳,給兒孫燒火做飯。

    如果是不認識範老太太的人,說不得會可憐她,生出惻隱之心,但清楚範老太太是個怎樣刻薄尖寡之人的人,背地裏誰不在心裏暗道一聲活該?

    如果不是她磋磨、害死了自己的兒媳婦,但凡她當初待姚氏好一分,又怎麼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所以說啊,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那邊,範老太太被濃煙薰得咳嗽連天,眼淚直流,不禁悲從中來。

    她終於品嚐到了自己種下的苦果。

    這邊,藍瑛從驢車那邊走過來,朝蘇家衆人輕輕搖了搖頭,她手裏端着小碗,碗裏濃稠晶瑩的米粥和新鮮翠綠的涼拌菜,配上顏色粉嫩卻酸甜爽口的泡蘿蔔。

    這樣的一碗粥,在流放中已經是極好的珍饈,換作其他流犯肯定早就仰頭喝光,連碗底的米粒都不放過,然而此時卻……一口沒動。

    “她還是不喫嗎?”姜柔蹙眉道,“這孩子都已經一天沒喫沒喝了,雖然今個兒沒叫她走路,坐的驢車,但是再這樣下去,非得把身體拖垮不可。”

    楚婉輕嘆道,“這孩子是悲痛過甚,把自己跟外界隔絕了,這會兒她是感覺不到痛苦和飢餓的,曾經我母妃去世的時候,我也有過這樣的經歷,這種啊,必須得經過刺激才能走出來。”

    蘇明媚起身,從藍氏手中端過小碗,雪白漂亮的小臉認真道:“娘,我去吧。”

    “希望明媚的話,能夠管用吧……”

    “說起來,那孩子也真是個可憐人……”

    嫣姐兒抱着膝,下巴擱在膝頭,小手裏緊緊攥着那塊帶血的義絕書,整個人蜷縮在驢車的一角,臉蛋和衣衫上染着她親孃姚氏早已經乾涸的血跡,往日笑起來烏黑水靈的葡萄眼,此時像是蒙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霧氣,再沒有半點神采。

    她像個破碎、呆滯、木然的洋娃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蘇明媚冷下聲音,打碎平靜,“範嫣,你真的要一直頹廢下去嗎?你確定這就是你母親想看到的嗎?”

    “如果她知道她的死換來的是一個要死要活,如同行屍走肉的女兒……”

    “你說,她會不會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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