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天才少年的一切都很感興趣。
可惜他想多了。
無生拿上灰色條紋睡衣，起身去衛生間洗澡。
顧或想，急不得，還是慢慢來吧。
夜已深，顧或房間的檯燈，仍亮着。
在生活了三十一年的家裏，顧或回想放逐之淵之行，恍若如夢——如果家裏沒有多兩個人，和口袋裏剛剛掏出來了那塊兒人皮的話。
顧或坐在牀邊，拿着放大鏡，仔細研究從吳濤後背上割下來的人皮。
上面密密麻麻紋上很多小字，如果顧或猜的沒錯的話，那應該是被吳濤殺害過的人名名單。
這對鬼神教門徒來說，是一種另類的勳章。
顧或看了一遍又一遍，沒從上面看到某個熟悉的名字。
他舔舔嘴脣，滿頭大汗的將放大鏡放在桌子上，然後過了一會兒，唯恐自己沒看清楚，拿起放大鏡又細細看了一遍。
這塊人皮上一共有十三個人名，每一個人名對他來說都是陌生人。
顧或拿着放大鏡的手微微顫抖，幾乎快要把人皮看出一個洞來，這才如釋重負的將放大鏡放下，心裏涌起難以言喻的狂喜，然而下一秒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渾身如墜冰窟，抑制不住的發冷發抖。
敲門聲忽然響起。
顧或拉回思緒，看了一眼時間。
晚上十一點。
在今晚之前顧或是獨居的單身狗，除了隊友幾乎沒有人來找過他，但就算是隊友，在沒有任務的情況下，也不可能深更半夜過來敲他家的門。
難道樓上的酒鬼喝醉了爬錯樓層，又一次敲錯了房門？
顧或想到這種可能性後，坐着沒動，不予理睬。
誰知敲門聲停了兩下後再次響起，然後顧或忽然想起來會不會是無生或是他的媽媽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出去了一趟，進不來了？
他立刻彈跳起來，衝出臥室去開門。
當他看清門外的人是誰時，不由一怔。
而站在門外的人看到他明顯長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以爲你好不容易去一趟，得在那個地方多待幾日，才捨得回來呢。”
顧或嘿嘿笑道：“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還是在自己的牀上睡得舒服。”
“咱們聊聊。”來人收起揶揄的笑臉，嚴肅道。
顧或卻邁出門檻兒，順勢把門關上：“老曹，找個地兒咱們哥倆喝兩杯？”
如今他可不是一人獨居在此處，那母子倆現在睡得正香，顧或不想打擾到他們。
另外，他覺得時機不夠成熟，不想讓曹儒城現在就見到無生。
曹儒城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好。”
屋內，無生躺在牀上，面無表情的睜着眼睛，望着潔白的牆頂發呆。
腳步聲漸行漸遠——他們走遠了。
虞城是九淵大陸最繁華的城市，即使時不時會有鬼襲人的事件發生，但仍有些膽大的人，三五成羣聚在一起，在飯店喝酒聊天。
顧或和曹儒城最終沒去找個地方坐下喝兩杯，他們誰都沒有這個心情。
顧或無非是想把曹儒城支走，而恰好曹儒城心知肚明。
“今天八點鐘時，城南發生一起鬼襲人事件。”
曹儒城主動開口，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處理的怎麼樣了？”顧或明知故問。
“是一個新鬼，第一次襲擊人類，還沒來得及喫，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嚇跑了。孔子月最先發現，等我趕到時，害人的鬼已經被她抓住了。”
曹儒城吐出一個菸圈。
孔子月便是顧或向無生介紹過的天才少女。
“這丫頭不愧是你看上的人，才一年，現在都已經可以獨擋一面了。”顧或由衷讚許。
“你呢？怎麼樣？肯定順利找到了吳濤對吧？要不然你是不會捨得回來的。”
曹儒城終於把話題轉到顧或身上。
顧或手指夾着煙，笑笑：“找到了，他死了。”
曹儒城大喫一驚：“你殺了他？”
“不是，我等我找到他時，他已經死了。”
顧或頓了一頓，絕口不提無生。
“我在他背後找到了殺人名單，你猜這小子殺了多少人？十三個，他殺死了十三個人！”
曹儒城悶頭抽菸，一言不發。
“我……我沒在上面看到星星的名字……”顧或猶豫半天，仍是說了出來。
曹儒城一愣，脫口而出：“老顧，這是好事，說明星星很可能還活着！”
顧或苦澀一笑：“你也這麼認爲？那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也許她已經……”
曹儒城震驚的看着他，猛的一拍長椅扶手，“咔”一聲，扶手斷了。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老顧你別胡思亂想，聽到了沒有？”
顧或被煙嗆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老曹，我知道你是怕我難過，但這種事又不是沒有發生過……”
“老顧！”曹儒城氣急敗壞。
顧或沒有功德心的將還剩半截的香菸丟在腳下，雙手捂面，肩膀輕微聳動。
曹儒城默默將煙抽完。
媽的，煙燻得他也想掉眼淚了：“不會是你想的那樣，老顧，你不許往那方面想。”
“可你其實也想到了這一點不是嗎？”顧或痛苦而無情的拆穿他。
曹儒城沉默半天，忽然暴躁起來，狠狠把菸頭往地上扔：“天底下的鬼都該死絕！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把該死的鬼全部剿滅？”
不知爲何，當曹儒城發自靈魂的問出這個問題，顧或腦裏不由自主的浮現出無生冷冷清清的撲克臉。
如果無生能加入特殊守衛隊的話，顧或覺得那一天也許就不遠了。
就算原鬼躲在下面難以清除，但只要把異能鬼剿滅乾淨，那麼世界仍能迎來和平。
兩個大男人，一根又一根的抽菸。
直抽的眼淚直流。
等煙盒空了，抽無可抽的時候，曹儒城擡頭望天，冷不丁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星星真的變成了鬼……你、你會怎麼辦？”
顧或吐掉嘴裏的菸蒂，聲音冷漠而堅定：“我會親手殺了她！”
星星，是顧或的親妹妹，全名顧星星。
她失蹤整整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