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蘇槿竹便皺起了眉,愁苦道:“我本以爲我已經掩飾的極好,甚至還帶上了面紗,可就算方纔我動用妖力被你以某種手段察覺,但天下妖修數之不盡,你又是怎麼認出我的呢?”
“你面紗摘下來了。”裴清語提醒。
“誰叫這小傢伙這麼聰明呢,即使摘下了面紗也沒能第一時間動搖他的心志。”蘇槿竹嘆了口氣,口氣頗有些幽怨:“裴姑娘你知道這小子的底細嗎,我懷疑他八成是佛門中人。”
裴清語說:“他意志堅定倒不假,三品狐妖的幻境也沒能困住他。如果不是九尾的蠱惑之術,我不知道還有哪位妖修能有似這般的絕代風華。”
蘇槿竹澹然站在月色之下,一襲紅衣美不勝收。
微風起時,腰間裙帶便如蝴蝶般飛舞,玉白的修長雙腿若隱若現。如果不去看她那溫柔好似桃花般的眉眼,定然也會認爲她是如此的媚骨天然,嬌豔欲滴。
她笑了起來,兩眼彎彎:“裴姑娘說話真是好聽,難怪林尋那傢伙當初那麼惦記你。”
聽到林尋兩字,裴清語心湖微瀾,但持劍的手依然堅定。
蘇槿竹繼續道:“他說呀,‘那小丫頭可愛至極,又鬼靈精的緊,英水畔的青橘味道不錯,有機會多摘點給她帶去’,也不知道那負心人給你帶回來沒有,還是說被北方那女瘋子迷了心竅,忘了這事。”
裴清語沒有任何動搖:“你不必用言語激我,神策軍剛走不遠,天威軍的人就在路上。如果我是你,不管有什麼目的,只會現在就離開洛城,因爲一旦動起手來,想走只怕沒那麼容易。”
“小姑娘倒也有幾分想法,只不過終究年紀輕輕。你林尋哥哥就沒告訴過你,在他沒入劍仙之前,甚至沒辦法同我走上一個照面?”蘇槿竹輕笑,取出一截紅繩繞過自己的指尖:“我如果要對你動手,只怕你現在已經香消玉殞了,哪裏還能留得住我?那小傢伙不也正是看出了這一點,纔對你出手的嘛?”
這話聽來威脅意味很足,但語氣卻毫無殺傷力。
可裴清語很清楚,對方不是在開玩笑。
夜風撩起素白髮帶,流凰依舊穩如靜水,這便是她的回答。
“道心倒是挺堅定,那麼這個呢?”
紅繩繞過纖纖玉指三圈,蘇槿竹凝脂般的手心裏光華閃爍,一節滿是裂紋的劍尖憑空出現。
朱脣輕啓,她眼裏滿是戲謔,笑着看向裴清語:“我想同你做個交易。”
……
林待之在軍帳中悠悠醒來,感覺後腦勺還是一陣脹痛。
他對裴清語這一擊是否懷有私人感情深表懷疑。
然後他坐了起來,卻感覺肚子上好像被人踹了一jio。
疼的不應該是頭嗎,怎麼身體也這麼難受?
“這裏是哪?”林待之忍着痛,壓下了滿心的疑問,向一旁靜坐寫字的白衣少女說道。
裴清語擱下白玉雷紋軟毫,將箋紙掩過放到一邊,這才擡起頭看向了他。
她的睫毛很長,淺黛翠羽,沉醉得像星辰外的光暈。
星辰灑落的光和熱全部壓到了林待之身上,頓時讓他失去了同眼前少女對視的勇氣
還真是垂死病中驚坐起,小丑竟是我自己。
照柳飛他們老家雍州那的話來說,男人這輩子最難躲開三樣東西——菸草、好酒和美少女的注視。至於是不是他自己杜撰的說辭,暫時難以考究,但細想卻還有幾分道理。
這是在說他喜歡自作聰明。
林待之神色尷尬,看了一眼帳邊懸掛的黑鞭和金甲,訕笑道:“這我真不知道,還請裴總務司爲我解惑。”
雖然明知他在裝傻,但裴清語臉色卻和緩了幾分:“天威軍中帳大營。”
林待之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問道:“那個傳說中的莫統領呢?”
“杜青未曾抓獲人犯,以造成的動靜來看,還是需要她這樣的軍中高手坐鎮。”裴清語潤了潤筆,清洗好後便掛了起來,起身摘下擱在劍架上的流凰,還不忘順手將之前書寫的箋紙遞入一旁的竹簍。
“對於上午船行的事,你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她繼續漫不經心問着。
林待之聽着她這如同審問犯人的語氣,頓時便愣了一會兒。
思考半晌,他還是決定將事情和盤托出。
林待之說的很粗略,但經過卻很詳實,裴清語很有默契地沒有去多問其中的疑點。
比如說他是如何能逃過杜青的眼睛,又是如何能剔除一品絕世高手的槍意之類。
時間便在一者說一者聽當中過去,恍然間讓林待之竟有了當年的美好感覺。
“這麼說來,流民的失蹤就算不是杜青一手策劃,但也脫不了干係。所以他才這麼急於銷燬證據,因爲一旦查證,那麼罪行遠超過毀掉一個殘舊不用的船行。”裴清語給出結論,接着問道:“你說你在鳳鳴山底看到了成千上萬的屍骨和無盡的黑火,那麼你是怎麼脫困的呢?”
“最開始我料想你會在鳳鳴山,但直到你出現在前些天狐妖命案的地點,我才從腰牌感知到你的氣息,所以你爲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那裏?”
林待之沉默。
好一會他才說道:“我在黑火中看到了一雙眼睛,然後迷迷糊糊當中就被送了上來。”
裴清語平靜看了他一眼,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說辭。
“我打算去那家船行看看,你雖然身體看着很好,但之前似乎受過傷,氣血有所虧損,不妨在這裏休息會,如果想離開的話,告知門口侍衛便可自行離去,記得三天之後武試報名。”
“還有,房間裏的東西不要亂動,這些並不是我的。”
裴清語叮囑了幾句,徑直走出帳外,片刻便不見了蹤跡。
聽她這麼一說,確實感覺精神不太好的林待之自然沒再說什麼,但卻很敏銳地注意到“並不是我的”這四個字。
誒,意思是她的東西就可以隨便碰了嘛?
林待之是個說到做到的人,他帶着爲數不多的好奇心從竹簍裏抽出那張淡粉紙箋。
墨香味撲面而來。
他細細看去。
不是想象當中歪歪扭扭狀如雞爪的胡亂塗鴉,而是兩行清秀雋永的簪花小楷。
寫的是:
“曾經滄海,除卻巫山。”
林待之皺起了眉,難道說這些年不見,裴清語竟有了心上人?
當年的書生已然不在,對於裴家一衆老傢伙他自然信不過,既然如此,還是要打聽打聽,權當替她父親把把關好了。
他這樣想着,然後感覺渾身失去力氣,漸漸便累了,就此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