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流星，而是杜青的槍。
他把銀槍從摩夜體內拔了出來，指着此刻已經陰雲晦暗的洶涌天空。
那裏的天幕撕開了一道縫隙，就像沉睡的可怖怪物睜開了眼，眼中波詭雲譎，望去盡是粗壯密集的紅色閃電。
很難想象，這樣的雷劫落下來會是怎樣的滅世場景。
隨着掏進摩夜身體的手愈發深入，杜青的皮膚也愈發白皙，長槍之上的光芒也愈來愈盛。
雷劫欲下未下。
摩夜嘴裏的血似乎都要流乾了，他艱難開口，眼中滿是笑意：“你……終於還是……下定決心了嗎……”
迴應他的，只有杜青掙扎而且沉悶的低吼。
感受着身後那股越發強大的氣息和自己逐漸衰弱的身體，自知死亡來臨的摩夜還是忍不住縱聲狂笑了起來。
因爲他沙啞而虛弱的聲音，所以這笑聲聽來很是詭異，就像是半夜在耳邊低語的惡魔一般。
“你……這個懦弱自卑的瘋子，終究還是做到這一步了嗎？”
“我不怪……你背信棄義，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既然你這麼渴望力量，那把這與生俱來的詛咒，拱手讓給你又怎樣？”
“杜青，你就替我好好承載這份嗜血的痛苦吧！”
隨着他話音落下，一股更爲強大的力量從他傷痕遍佈的身體裏爆發出來，然後盡數向着杜青涌去。
摩夜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就像是一張被風乾的人皮，輕輕一吹便能飄上天。
一道金光一閃而過。
莫紫煙一鞭將摩夜從杜青手裏扯了出來，警惕望着緊閉雙眼、感受力量的杜青。
而摩夜胸前的血洞隨着杜青手的抽出，被帶出大量枯敗的血肉，他摔在了鳳鳴山底，目光一眨不眨看着黑夜上空的莫紫煙。
眼裏似眷戀、追悔、不捨，甚至有一絲惘然。
最後全數化作聲聲呢喃。
“快走……走……他入魔了……”
此時天空上方的雷劫如怒濤般開始澎湃，沉悶的雷聲轟隆作響。
杜青睜開了眼。
淡淡的冰藍色繚繞着他那嗜血的眸子。
雷劫如碎玉般，就此破裂。
……
雲霧遮月，天地一片晦暗。
杜青擎着長槍立在半空，一道金鞭抽了過來。
他揚手便將那道金光捏住，轉頭看向了另一邊的兩個女子。
他的眼眸裏的那道冰藍愈發深邃。
長鞭被他送了回去，然後杜青握爪揮向她們。
一股難以抵抗的吸力從他手心當中傳來。
莫紫煙身上的傷口一陣劇痛。
她用手捂了過去。
瀝瀝的鮮血從她的指尖止不住往外流淌，盡數朝着天空散去。
看着就像漫天櫻花。
櫻花鑄成一道血橋。
她在橋頭，杜青在橋尾。
“莫姨……”
一旁裴清語自顧不暇，只是艱難扯着莫紫煙的身體。
四品修士的靈力對於杜青來說雖然只是杯水車薪，但吸力所到之處，一切有生命的物質都失去了光澤。
那些原本因爲鳳凰而枯敗的草木，全都變成流沙散落一地。
裴清語艱難從懷中掏出一道劍符，素手一揚一道屏障徑直出現在她們身前。
只不過劍符沒了劍，威力驟減。
屏障只持續了一瞬，就碎裂開來。
莫紫煙看着同樣陷入險境的裴清語，艱難開口，大聲道：“杜青，十年前我就想問你，當初裴書逸救你提拔你，與你兄弟相稱，爲何戍邊之戰的戰場上，你運送糧草耽擱時機，卻還要見死不救？”
莫紫煙接着道：“裴書逸就這麼一個女兒，你還要親手害死她不成？”
杜青的手開始不住顫抖，他那冰藍色的眼眸裏終於多了一絲別樣的情緒。
長空當中的吸力驟然消失，莫紫煙和裴清語徑直摔了下去。
一道槍意甩了過來，莫紫煙忍着疼痛揚起金鞭作擋。
裴清語捏碎一道劍符。
兩人同時被砸飛出去。
杜青目光變得更加堅定，對着山腰上無差別攻擊的黑色鳳凰遙遙一點。
鳳凰變的更瘋了。
它的眼神時而清明溫順，時而暴戾嗜血，鳳羽亂舞，破壞着目光所及的一切。
“等我先殺了那隻狐狸，再來收拾你。”
杜青看了鳳凰一眼，擎着槍，向着鳳鳴山頭的大坑走去。
……
蘇槿竹早在天劫降臨的那一刻就反應了過來，不過沒有立馬離開，而是準備伺機而動。
但等到杜青眼神鎖定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自己再也走不了了。
“爲什麼？”
蘇槿竹皺着眉，眼中流露出濃烈的不解，“爲什麼我感覺你們所有人都針對我？”
“你目的不純。”
杜青再次強調，“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林尋已經死了，而你一直苦苦等候的那個人，也因爲林尋和裴大哥的死而封了心神，所以你找不到他。而鳳凰，本就屬於人族，你不知道我們爲了讓它由死卵復生，付出了多少代價，所以我也不會讓你得到它。”
“另外魔族失去了一個摩夜，如果今天大夏也要失去一個杜青的話，那麼作爲妖族青丘山主的你，我是真的不想放過。”
蘇槿竹被他這蠻不講理的話氣笑了，心想那摩夜不早就是你們俘虜了嗎，哪裏還有臉說出這種話來？
這話她沒有問，只是提出了一個更令自己困惑的問題：“爲什麼洛城不來人收拾這樁爛攤子？”
杜青極力控制着從血脈裏傳來的，那種讓人深陷其中的嗜血慾望，開口道：“他們覺得我路走偏了，卻還是如往日一樣選擇讓步而不捨得出手，你說這可笑不可笑。”
蘇槿竹盯着他冰藍色的瞳孔，嘲弄道：“這就是你的回答？”
杜青道：“執念難消。”
蘇槿竹終於明白了。
她也曾見過那些雲層之上的美妙風景，所以十分清楚跨過一品這道坎，對於修士來說究竟有着怎樣的誘惑。
要不然她也不會拼着神魂俱滅的風險，留在鳳鳴山等待時機攫取鳳魂鳳血。
更何況是停留在一品巔峯近十年的杜青。
因爲體會過那種境界的強大，所以她一出手就是最強大的手段。
九道狐尾蜿蜒騰轉，先發制人，一瞬間就到了杜青的眼前。
杜青也全力出手了。
銀槍攜劈山之勢掄圓砸落下來。
黑夜被撕裂開。
“轟——”的一聲。
受傷嚴重的一品狐妖果然不是此時杜青的對手。
白色毛髮如飄絮，洋洋灑灑瀰漫了整個天空。
地上一滴鮮血都沒有，只有八條悽美豔麗的白尾。
杜青吸收了它們的力量，眼中那抹藍光更加陰鬱。
他轉頭看向了獨自瘋耍的鳳凰。
……